昨夜取血,容澜心脉略微受创,结果今日勉强授课,引得心疾发作,虽不严重,只是短暂陷入昏睡,但也足够重翼担惊受怕整整一个下午。
拥有这么一副孱弱不堪、动辄就病倒的身体,容澜平日表现淡淡,内心深处其实早就厌烦透顶!
对着屡番将自己救活的千羽辰,容澜无权宣泄;对着无比溺爱弟弟的大哥容烜,容澜更加不忍吐露;但对着重翼……
容澜只感觉心底涌着无端恼火,起身就冲重翼吼道:“我身体不好,你是今天才知道吗?!是你为了留住我,非让我给你儿子当老师,现在反倒来指责我不爱惜身体?!重翼,我的身体再无法康复还不全是拜你所赐!你潇洒赴死,一心想得到我的原谅!你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吗?!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如今让我爱惜身体!我都因为你死了多少次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恨仿若寻到一个突破口,容澜吼得声嘶力竭,直到再没力气,撑在床沿边喘边咳。
容澜这突然爆发的怨责让重翼猝不及防,他的心如同一瞬被无数带刺的荆棘缠住,越缠越紧,窒息的痛感挣扎不开,从心底蔓延,让他无法发声,更无从辩解。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私的索取!澜儿是被他害成这样……
“咳咳!咳咳咳,咳咳——”容澜越咳越厉害,单薄的身体仿若秋风中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眼见咳出血来。
重翼这才找回神志,一把将人搂住:“澜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如何骂我怨我都可以!你别这样!你不能生气!身体会受不住的!”
容澜费力推开重翼,殷红的唇瓣弯出冰冷的弧度,自嘲轻笑:“呵呵!我竟是连生气都不行?重翼,我这样活着,还不如当初就被你干死在九重殿的龙榻上,一了百了来得好!”
晴空一道霹雳!重翼感觉心顷刻被击成粉末!
他怔怔望向容澜:“澜儿……?”
一样苍白无色的面容……
一样刺目鲜红的血……
一样轻笑冷嘲的话语……
那是比绝望更可怕的地狱深渊!
“咳咳!咳咳——”容澜再咳一口血。
“澜儿!”重翼内心惊恐,慌乱为容澜擦着唇上血迹,拥住容澜的身体,分不清在颤抖的人究竟是谁,甚至连太医都不记得叫,“澜儿,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你再怎样恨我都没关系!别再说这种话!别再说‘死’这个字!我害怕!”
容澜无力瘫倒在重翼怀中,心脏莫名抽疼:“重翼,你放我走吧,我不恨你,我只想……离开你。”
我不恨你,我只想离开你。
重翼眼底的灼灼痴恋一瞬沉为死寂。
彻心彻骨的凉意穿透眼前炎炎夏日,冻结在那再也改变不了的曾经。
那一夜,他作为一个男人拥有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却同时,也永远失去了这个男人的心……
……
“……重翼……我是真的会死……我把身体给你……我的心……”
……
重翼失魂落魄离开,容澜咳了血,王褚风很快被传来看诊。
他脚步匆匆走进房间,把脉之后语重心长:“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加之刚刚服下还魂丹,本不该心疾发作,更不该出现咯血。切忌不可再大喜大悲,最好保持心境的平和。病情尚在控制,无需针灸,按时服药即可。”
容澜已然恢复平静,闻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敢情他不能生气,也不能高兴,这算是乐极生悲吗?心疾突然发作估计主要因为他早上太兴奋终于能学轻功……
王褚风望眼容澜苍白的面色,犹豫半晌开口劝道:“皇上也不容易,就算他曾经对你亏欠颇多,如今已在尽力弥补,你又何苦拒他于千里,还为难自己?”
容澜眼睫轻颤,沉默片刻,回道:“请王太医转告皇上,我疾病缠身无法再担任太子太傅一职,辞官的书文我已送去吏部,望皇上恩准!”
“哎!”王褚风重重叹口气,收了脉枕:“你的身体确实不宜担任官职,老夫会转告皇上,你且好生休息!”
翌日清晨。
容澜一睁眼,果真在枕边看到吏部准他辞官的批文。
他起身将面具戴好,还没来得及摸清重翼牌路,一堆宫娥就手捧托盘涌进屋来,一个个面上喜气洋洋,伺候着他好一番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