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曾华猛然一愣,开口问:“周叔,您喝酒之事怎么样了?”
周良生环视周围一圈,小声说:“曾书记,这里人多嘴杂,说话不太方便,等这车水泥浆铺完,我们回镇政府吃完饭慢聊。”
曾华说:“好的。”
天完全黑了,曾华和周良生才回到镇机关食堂。食堂工作人员端出预留的饭菜,曾华请他们先回家,他们自己动手搞餐后卫生。
周良生见四周空无一人,小声说:“曾书记,知道宋忠勇死亡之事吗?”
曾华淡然说:“知道。我还派刘镇长去参加了追悼大会。”
周良生低声说:“您知道宋忠勇的死因吗?”
“王部长不是在宋忠勇的追悼会盖棺论定了嘛,因公殉职。”曾华不在意地说,“但具体死因还真不知道。”
“要说宋忠勇因公殉职还真没错。”周良生将头靠近曾华,神秘地说,“但他死的真不值,王部长是不能说,不敢说具体死因的。”
曾华心想,周良生不是喜谈八卦、搬弄是非之人,他这样说,宋忠勇之死一定另有隐情,便好奇地问:“宋忠勇的死因是什么?你怎么知道?”
周良生再次抬头,警惕看了看四周,确信无人后,小声说:“宋忠勇的老婆田智丽是我的远房亲戚,她初中毕业报考师范时,我托朋友给她弄的招生指标。宋忠勇是仁义之人,两家平时互有来往。”
“他死后,我全家都去他老家吊唁。晚上守灵时,我问田智丽宋忠勇死因时,她把我拉进房间,和盘托出了宋忠勇之死。那天市精准扶贫检查组到和平镇检查工作。晚上,和平镇党委、政府在县城滨江鱼城宴请市扶贫办陈科长、县扶贫办副主任唐小辉。”
“宋忠勇是和平镇分管扶贫工作的副书记,理所当然作陪。宋忠勇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哮喘病,有一次他请我吃饭,席间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然短暂停止呼吸两三秒。”
周良生惋惜说:“宋忠勇为人豪爽,喝酒总是舍命陪君子。酒席上,宾主尽兴而饮,共喝了六瓶54度的酒鬼酒。宋忠勇至少喝了一瓶半。”
“饭后,陈科长有意无意透露,他有酒后到KTV唱歌的嗜好。书记、镇长当然投其所好,命宋忠勇继续作陪。他们在KTV边唱边喝啤酒两件。晚上十一点四十多分,陈科长唱完最后一首歌,宋忠勇踉跄着脚步送他回到宾馆休息。”
“宋忠勇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多分。田智丽一直在家等着,她服侍酩酊大醉的宋忠勇洗澡,责怪他为什么喝这么多。宋忠勇嘟嘟囔囔地辩解,说明了喝酒的原因。”
周良生叹息说:“宋忠勇有个毛病,每喝醉酒,就鼾声如雷,整晚不息,旁人根本无法安眠。田智丽把宋忠勇安放到床上睡觉后,照惯例到孩子的房间休息。”
“早上六点多钟,田智丽起床做早餐,准备孩子上学。她朝房间连喊宋忠勇几声,都没听见回应,便进房间查看。谁知宋忠勇面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她吓得六神无主,失声痛哭。七岁多的孩子听到妈妈哭声,来了房间,见状提醒妈妈打县人民医院急救电话。十多分钟后,急救医生赶到,一搭脉博,一探气息,一摸身体,口唇青紫,僵硬冰凉,无奈地摇摇头说,宋忠勇至少死去二个多小时了,已无力回天。死因是呕吐物阻塞气管,哮喘突发,呼吸不畅,外加轻微脑溢血。”
周良生神色凝重说:“田智丽马上给镇党委书记陈名生打电话,告知宋忠勇醉酒死亡信息。陈名生火速赶到宋忠勇家,见状立即向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汇报。刘牛书记命令组织部王马义部长全权处理。陈名生在电话里和王部整整谈了半个小时后,才与田智丽商谈宋忠勇的丧事处理。期间王部长还和田智丽通了电话,庄重承诺,请她配合陈名生工作。”
“最后,他们达成了如下口头协议:一、宋忠勇按因公殉职处理,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一次性工伤补助金比国家规定上浮10%。二、宋忠勇2017年年终奖、各项补助全额发放,其生前所有没来得及报销的开支全额报销。三、所有资金一个星期内到位,打到田智丽指定账户里。四、田智丽由县城小学调入县教育局工作,三天内办完调动手续。五、宋忠勇尸体立即火化。六、田智丽保证不向任何人泄露宋忠勇死因。”
“原来如此。”曾华恍然大悟,“社会上的风言风语得到了证实,一切费解之谜都豁然开朗,迎刃而解了。看来,有时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官方郑重其事的权威发布纯粹是胡说八道。”
“唉,宋忠勇虽然死得冤枉,”曾华长吐一口气,一脸释然,“但丧后安排也还妥当,算是给其家人一丝安慰,死可瞑目了。”
周良生鼻孔哼的一声,满脸嫌弃说:“曾书记,你心地善良,一诺千金,但你把他们想象得太好了。”
曾华颇感诧异,不解地问:“难道宋忠勇葬后又发生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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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生虽压低声音,但愤怒溢于言表:“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出尔反尔,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好给我上了一课。宋忠勇安葬一个星期后,除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一次性工伤补助金到账外,其上浮的10%、奖金、补助等无影无踪,宋忠勇生前的各项开支无法报销,田智丽要等本学期结束方可调入教育局。”
曾华脸上惊诧莫名:“田智丽保守了秘密,没有捅出可能轰动整个湘南省的扶贫丑闻,保全了宁山县委、县政府的脸面,让刘牛、王马义免受处理,保住了陈名生、陈科长、马小辉等一大批官员的乌纱帽。他们竟如此不守承诺,不讲信誉,简直不可理喻。这叫田智丽怎么服气?”
周良生愤愤不已说:“田智丽打电话问我如何办?我的建议是,先礼后兵,首先找王马义部长,询问原因;再到扶贫办找陈科长,施加压力。”
“田智丽依言先打电话给王部长。王部长言语倒还温和,表示她先问问情况。三天后,王部长告诉田智丽,说刘牛书记约她下午到学校面谈。最后,刘牛书记临时有事,委托王部长和她商谈。”
“十天后,田智丽接到了教育局调令。但钱的事,王部长扯了很多理由,一直没有解决。田智丽自然三番五次找王部长,王部长烦不胜烦,最后就不接田智丽的电话了。”
“有一天,田智丽打探到王部长到乌蒙山开抓党建促扶贫现场会,便驱车到乌蒙山的必经之岔路口,拦住了王部长的车。王部长无奈之下,言誓旦旦、连哄带骗打发走了田智丽,之后便没了下文。”
“田智丽在我的提示下,到市扶贫办找到了陈科长。陈科长怕东窗事发,吓得浑身颤抖,说话结结巴巴,便当着田智丽的面打通了王部长的电话。两人叽哩呱啦说了十多分钟,最后陈科长让田智丽接电话。田智丽这次多了个心眼,拿出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摁下了录音键,并提醒王部长,她还保存着宋忠勇死在床上的多张照片。”
曾华问:“最后结果如何?”
周良生说:“昨天,田智丽告诉我,所有资金全部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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