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辞晚当初呆过的小城宿阳相比,汇江城之气象,不可同日而语。
最有特色的是,汇江城中水路多过陆路。城中的建筑大多建在水上,城外的道路也多为水路。
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水道,若非是有当地人带路,极有可能是人在水上转个半天也转不到进城的入口。
宋辞晚便带着大白鹅上了船,稍远处徘徊的一些船上,顿时便发出了似惋惜又似打趣的各种声音:“又叫虎子他娘抢了生意,我说,他文婶子,你这手脚咋那么麻利呢?咱们这些人里头啊,就数你摇船速度最快!”
被称作“文婶子”的摇船妇人笑回了句:“我多生了两只手啊,要不怎么就我最快?”
这一句调侃立刻便激活了水上的气氛,各处船中都传出了笑声。
文婶子当然并没有多生两只手,但她的手脚格外麻利倒是真的。
宋辞晚带着大白鹅上船以后,从那船篷里却是探出了一颗秀秀气气的小脑袋。
紧接着,一个小身影从那乌篷里钻出来,原来是个看起来约有八九岁的女童。
女童细声细气招呼宋辞晚道:“姐姐,这里来坐罢,我娘摇船大约一刻钟便能将你送到城门口。”
宋辞晚下意识启动了自己眼中的法宝青冥之眼,将船上的妇人与女童都扫视了一遍。
这一扫,确认无误,两位都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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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辞晚心中对于自己方才的举动却是生出了哑然失笑之感:人的心理也真是有意思,以她如今的修为,哪怕不动用法宝也能轻易分辨出眼前是人是诡。毫无疑问,汇江城就是正常的汇江城,汇江城边上的凡人也都是正常的凡人。
可是宋辞晚稀奇古怪的事情遇多了,以至于如今遇到一些正常的,她竟还会莫名生出怀疑。
总觉得太正常了倒好似是不正常!
可见人的潜意识是当真会驯服自己,危机经历得多了,什么时候不危机了,竟还不自在。
但实际上大周仙朝的统治如今依然有力,真要是到了处处遇诡的程度,这大周怕不早就崩塌了?
宋辞晚并没有跟着小姑娘进到船篷里,却是站在船蓬外边,看着里头的布置,面露惊异之色。
只见那乌篷之中,有两只蒲团一只小几,小几被擦得干干净净,蒲团是用芦草编的,如今都脱了毛边——
这些且都不算什么,真正令宋辞晚惊异的是,挂在乌篷两边有几块粗织的土麻布,那些麻布全是以各种碎布头拼接而成,而在那一片片拼接成片的麻布上,却是连绵绘制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飞天女仙!
这些女仙或是飞身举云,或是临水照花,或是竹林下棋……
每一个都独具特色,或是娴雅、或是娇俏、或是端庄……种种姿态,不必枚举。
绘制她们的线条统一都是墨色,看得出来,这墨色不像是水墨,倒像是被烧得碳化的枯枝子给削成了尖细的笔头,而后才绘成了这些形态各异的美人儿。
绘画者笔法精美有致,炭枝的线条有粗有细,有轻有重,远近勾勒,组成了这一幅幅生动的美人图。
似这等美人图,不论是在其他什么地方看到,或者是富贵家宅中,或者是街边店铺里,又或者哪怕是在落魄书生的书摊上,都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是,眼下,宋辞晚分明是随意搭乘了一艘凡人的小船。看得出来,这小船出自民间底层的渔民家,摇船的妇人眼神虽然亲切,可她的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是写满了岁月的艰辛。
船舱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身上衣裳虽然浆洗干净,但袖边磨毛,鞋头顶脚。她见宋辞晚不进乌篷,于是从船舱的另一边拎起个小水壶。
水壶被温在一个简陋的泥炉上,小姑娘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杯温水,双手举杯呈给宋辞晚道:“姐姐,你喝水。”
看得出来乖巧懂事,家教很好。
宋辞晚接过了水杯,目光又落在了乌篷两侧挂着的那些画上。
这等画作,与眼前的乌篷船实在是格格不入,难以想象这些画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尤其是,这些画上的美人,宋辞晚其实看着熟悉得很!
其形态面貌,分明与宋辞晚当初收走的那幅“烂柯春秋图”上的美人们极为相似!
眼见宋辞晚的目光一直落在乌篷两边的挂画上,乌篷中的小姑娘不由得小心问:“姐姐,你看这些画,这些画……是不是画得挺不错?”
宋辞晚点头,给予赞誉道:“的确画得很不错……不,不是不错,是很好,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