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度,够豪气!不带一个手下,硬闯清虚天,老子很佩服。”拓拔峰翘起大拇指赞道,强大的气势倏地消散,说收就收,控制自如。又对我道:“小兄弟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林飞么?嗯,长得是比我俊,难怪连甘仙子也爱陪着你了。”
“好说好说。”我嘻嘻一笑。
楚度淡淡地道:“拓拔岛主主动来此迎战,一样出乎楚某的意料。”潮水般的气势也消失无形。
拓拔峰摆出惊异的神色,连连摆手:“谁说老子现在要和你打?你送来的挑战帖上,可是清清楚楚写明了第一个挑战第十名门音煞派,难道你说话像放屁?”嘴角露出一丝顽劣的笑容。
我目瞪口呆,拓拔峰出场时风采奇伟,气势压人,一看就是来和楚度生死决战的。谁料一下子来个大转弯,开口说不打了。
楚度也愣了一下:“拓拔岛主在开玩笑么?”
“他娘的,谁会拿小命开玩笑?”拓拔峰耸耸肩:“楚兄刚才也说了,有劳我前来相迎。所以只是接个风而已,没兴趣打打杀杀。楚兄你不会口是心非吧?”
我听得直翻白眼,这个拓拔峰满口粗话,还大耍无赖,避不交战,哪里像清虚天第二名门的堂堂掌教,分明是老子的同道中人嘛。
楚度哼道:“多谢拓拔兄的接风盛情。如岛主之愿,就按战书所写,明年一月••••••,”
“好了好了,楚兄不说我也背得出你这份挑战清虚天的战帖。”拓拔峰肆无忌惮地打断了楚度的话,竖起指头,一一说道:“九月初三,楚兄将登门挑战清虚天第十名门——音煞派。十月十九,挑战第九名门神通教。十月重阳,挑战第八名门步斗派。十一月立冬,挑战第七名门白云涧。十一月初三,挑战第六名门补天门。十一月初十,挑战第五名门璇玑宗。十二月大雪,挑战第四名门炉火峰,十二月冬至,挑战第三名门星谷。来年一月初十,就是我拓拔峰和你的生死一战。清虚天第一高手公子樱,将在一月的最后一天,于碧落赋静候楚兄大驾光临。”
我心道这些名门全是傻鸟,居然任凭楚度上门个个击破。要是我,早就联络大伙,来个暗杀下毒围剿之类的,杀不死他也累死他。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名门实在顾忌太多,第一是被虚名所累,楚度以一人之力挑战清虚天,可谓光明正大,这些名门自诩身价,也不好玩阴耍赖;第二有罗生天在侧虎视眈眈,欲收渔人之利。第三,十大名门一旦以多打少,会立刻引起魔刹天兵发清虚天,掀起蔓延全境的烽火大战。
楚度一笑:“清虚天十大名门,只有拓拔兄一人来此么?”
拓拔峰眼睛一瞪:“有我还不够吗?莫非你要我们清虚天大小几万个门派掌教都来对你评点围观?或是楚兄觉得我拓拔峰还不够看,要请公子樱一起来?好啊,那咱们叫上公子樱,找个没人的地方聚聚。”
我偷偷窃笑,拓拔峰辞锋凌厉,暗带威胁,若能惹急了楚度,一场血战势必难免。此时此刻,我绞尽脑汁,盘算着怎么让这两个绝顶高手鹬蚌相争,老子渔翁开溜。
楚度微微一哂:“久闻拓拔兄豪爽不羁,机变多智。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你试图激起楚某怒火,向你发难,从而落下我不守信的罪名。即可打乱我早已安排好的挑战表,使各大名门化主动为被动,又可动摇楚某心境。可惜,拓拔兄白费功夫了。”
拓拔峰嘻嘻一笑:“既然被你识破用意,也算不上什么多智了。”坦荡承认,不做一句狡辩。
“告辞。”楚度抓起我,举步前行。拓拔峰随即跟上,嘴里道:“楚兄初来清虚天,人生地不熟,我就勉为其难,当个向导吧。”
楚度蹙眉:“不敢有劳。”施展缩地成寸,一步踏出十丈外。
拓拔峰身形一晃,闪到楚度身边,满脸热情洋溢:“要的要的,楚兄何必客套呢。楚兄擅飞,想是嫌我拖累你的行程,其实多虑了。”伸手一掏,从怀里取出一块皱皱巴巴的绸布,迎风一展,绸布自动飘起,浮在半空,像翅膀一样轻轻拍动。在月光映射下,薄如蝉翼,映出五光十色的华美图纹,流动生辉。
楚度仔细看了一眼绸布,上面的图纹是一个个天神般的人物:或俊美秀雅,或威猛狰狞,或手执乐器兵器,或手捧佳肴花果,或打斗骑射,或歌舞嬉戏••••••。被月光一照,那些人物仿佛动了起来,千姿百态,惟妙惟肖。
“敦煌绸?”楚度讶然道。
“楚兄好眼力。”拓拔峰道:“敦煌绸有三大奇效,其一便是载人飞行。速度之快,不比楚兄的羽道术慢多少。所以我总是跟得上楚兄的。”
我忍不住大笑,拓拔峰摆明了要一路死缠楚度。这家伙太狡猾了,如果楚度和其他名门掌教决战时,有这么一个绝顶高手一直在旁边窥测,怎么能安心发挥实力?
楚度神色微变:“拓拔兄一再挑衅,当楚某杀不得你么?”
拓拔峰故作吃惊:“杀我?我好心给楚兄当向导,你却要杀我?赫赫一代魔主,胸怀如此狭窄吗?哦,我明白了,你怕了我!”目光霎时犹如雷电交轰,竟然让人生出天空打了个响雷的错觉,直射楚度:“你怕在决战时,我会偷下杀手!哈哈哈哈,你要是怕了,老子现在拍拍屁股就走。”
楚度眉毛微挑,从容迎上拓拔峰的目光:“你走或留,全凭自心,何必依赖于我?”
双方目光再次交击,似迸溅出电光石火。
我蓦地一震,想起老太婆师父曾经说过,真正的高手对决,天时、地利、心理、状态都可以化作取胜的本钱。拓拔峰刚才的话,就是对楚度展开心理攻势,若是楚度不让他跟在身边,等于承认自己的怯意,从而留下心理阴影。将来两人对战,楚度已先输了一分。楚度若是让他跟在身边,等于骨鲠在喉,一样影响心境。
无论楚度答应与否,都会陷入被动,甚至生出被拓拔峰摆布的无力感。但楚老妖就是楚老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避实就虚,指出拓拔峰的所作所为,只能取决于楚度的想法,反将了对方一军。
其中你来我去的心理斗争,微妙处不下于任何法术。两人来年一月的决战,其实此时此刻,已经开始了。
双方错开目光,谁也没有再说话。楚度走出桑林,拓拔峰收起敦煌绸,昂首阔步,如影随形。
桑林外,水声潺潺,碧荫翠幕,一派秀丽清幽的田园风光。放眼望去,数不清的湖河、溪涧、池塘、水井,像千万颗明晃晃的星星,嵌在一望无际,翻叠着深浅不一绿浪的大地上。
一路走去,小桥流水长亭,园林荷塘田庄,秀藤幽树丽花。偶尔有鸟声划过夜空,像透明的夜露,簌簌滴落下来。
时不时,有黑影出没,远远地跟着我们。楚度道:“清虚天的人类喜欢半夜出来活动么?”
拓拔峰潇洒地耸耸肩:“最近北境治安不太好,所以清虚天的各个门派自发组织成队,巡视各处天壑,以免被不怀好意的歹徒混了进来。还有的人听说魔主大驾光临,特意赶来一瞻风采,又怕冒犯楚兄,所以只是远观。要不,你给他们签个名?”
楚度轻笑一声,拐上一条白石小径,径旁有一座六角凉亭。亭子素朴端雅,顶覆灰瓦。柱子不着一色,裸露出青灰色的石头。燕尾般翘起的檐角上,挂着一串绿锈斑斑的铜铃,被夜风一吹,叮当鸣响。
“咦?”楚度停下脚步,深深地凝视石亭,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静立许久,楚度翩然入亭,足尖点着铃声的起伏,反倒像是被这婉转的铃声吸进亭子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