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碧潮戈才如梦初醒般道:“林兄弟,你不是需要琅玕果救你的女人吗?快去吧!你放心,只要你身在冰海,夜流冰和龙眼雀休想动你!”
“碧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说得嘴也起泡了,立刻驾起吹气风,兴高采烈地和他道别。有了碧潮戈这顶保护伞,老子可以在冰海横着走了。
回到人鱼族的族地,顾不上和大鱼小鱼多说,我直扑甘柠真的房间。扶起她,喂下琅玕果后,我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过了片刻,甘柠真喉头轻响,嘴角流出一缕略带腥气的白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擦掉她唇边的白涎,欢喜得话也说不出来。甘柠真柔若无骨,靠在我的肩头,鬓发的幽香直钻鼻孔。一旁的小鱼笑眯眯地道:“甘仙子总算醒了,要不然,我们的林公子又得找海龙王拼命了。”
不等甘柠真问,大鱼就把我取琅玕果的事全说了。什么孤闯九疑宝窟,勇斗海龙王,什么宁可天劫逼近,也要向空空玄索取解药。经过她巧言令色地渲染,我变成了一个为了美女不要命的痴情英雄。
“甘仙子昏迷的这几天,林公子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呢。唉,我真是羡慕甘仙子的好福气。”大鱼叹息道,我听得眉花眼笑,恨不得亲她一口。她要是改行去做红娘,一定比做族长有前途。
甘柠真脸颊一红,轻轻挣开了我的扶抱,坐直了身。大鱼、小鱼知趣地离开了,只剩下绞杀趴在我的肩头,亲热地舔我的耳朵。
“以后不用这样。”甘柠真沉默了很久,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欠我什么。保护你,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我心甘情愿。”
“但我不愿意。”甘柠真偏过头去,不再看我,声音清幽而游移。
“为什么?”我心里满不是滋味,为她拼死拼活,就换来这么冷淡的一句话。
“我不想欠你什么。”
****奶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不由涌上一股无名怨气:“你一定要理解成谁欠谁吗?如果是公子樱救你,恐怕你不会这么说吧?是啦,老子始终是个外人,是我多事!咱们分道扬镳,你回你的清虚天吧!”
甘柠真淡淡地道:“我立过血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血誓,只有血誓吗?”我心中一酸,望着她清丽如雪、近在咫尺的侧影,我觉得一阵恍惚,仿佛隔了一层水雾在看她,越看越遥远。我忽然想起隐无邪的话:“清虚天、罗生天的十大名门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别说公子出生红尘天,就算你是清虚天、罗生天,如果不是出自名门,他们根本不会正眼瞧你。”
甘柠真沉默了一会,道:“是,仅仅是血誓。”眼帘低垂,颤动的睫毛织出了一片淡淡的阴影。
我的心越来越凉,声音也变得冷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死也好,活也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同样的,我也如此。现在的林飞,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
放下床幔,我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扑通”,身后传来跌倒声,扭头一看,甘柠真趴倒在床上,又竭力坐起身,盘膝运气。
“你给我吃的补药太多了,好像增长了不少法力。”隔着我听到甘柠真低声道:“别让人进来,我要进化了。”
进化?进化!仿佛晴天霹雳,我一下子懵了!要知道只有妖怪,才会有进化!堂堂清虚天第一名门的门人,怎么会是一个妖怪?冲到甘柠真床前,我掀开床帐,只见一缕缕莹润雪白的细丝钻出她的肌肤,白丝缠成半透明的花瓣状,飞速覆盖全身。
甘柠真苍白的脸上,泛出妖艳的红润:“没想到吧?”她平静地道:“我只是个人妖。”
我心潮汹涌,甘柠真居然和我一样,半人半妖!天啊,要是被别人知道,她在清虚天一定没法混了!回风流雪般的仙子,转眼便会受尽嘲笑,就像昔日的琅瑛一样。
慢慢放下帷帐,我背对着甘柠真,低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其实——我不在乎。是人,是妖,又有什么打紧?”过了许久,甘柠真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愿碧落赋因为我而受辱。维持清虚天的第一名门,并不容易。”
我嗯了一声,她幽幽地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是人类吗?”
我扭过头,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是人是妖,和老子这个外人没关系。”
她默然,随后道:“我要迈入末那态了,大概需要一个月的进化时间,才能飞升。”
我略一犹豫,道:“反正老子有空,在这里陪陪那些美人鱼也不错。一个月后,咱们再分道扬镳。”
“傻子。”甘柠真的声音像一根细细颤鸣的琴弦:“我,我,你,我是不会背弃誓约的。”
我回过身,她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垂露的一段耳颈,被床顶镶嵌的鲛珠照得宛如幽谷里的一抹细雪。
不知怎样的人,才能把这抹细雪照得更加清艳呢?
“我的母亲,是魔刹天的七窍雪莲妖。”甘柠真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她是被我的父亲遗弃的。”
“你父亲是?”
甘柠真凄凉地笑了笑,不再说话。我站在床边,望着墙上两个人的影子,胡思乱想。在屋外很远的地方,隐隐有海浪的声音。
“我想听你再说说,你是怎么和碧潮戈比拼的?”甘柠真抬起头,平静地凝视着我:“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我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出这几天来的经历,包括碧潮戈和琅瑛的往事。甘柠真静静地听,时而微笑,时而惊叹,鱼纹银丝鲛绡床幔在她的侧脸颊映上了柔美的纹影。不知过了多久,我说累了,靠在床粱上,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甘柠真轻轻哼着歌,很轻柔、很温暖的歌,如同溪水上闪烁的阳光。
我在歌声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靠在甘柠真肩头,赶紧站起来。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想了想,我拿起一件宽大的外袍,替甘柠真穿上。这么一来,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发现她在进化。
“砰砰”,伴着敲门声,我听见龙眼鸡的大呼小叫。拉开门,我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暴栗:“你小子,几天没挨揍就皮肉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