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怪物并非杀死邓宝娜的那只。它嘴里没有血。
它奋力挤开堵住门的桌椅,挤进两边都是房间的走廊。这些桌椅起到的其实是示警作用,而非阻挡,所以它进来得很容易。只是,它才爬了五六米的距离,头上便中了一枪。鲜血从伤口中喷出来,染红了它的毛发。
它死亡的速度相当之快,不客气地说,就像挤进来送死似的。
封云见它抽搐着倒下,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她想听一听楼下的动静,判断另外一只的位置。
走廊里满是硝烟的气味,让他们的鼻子很不舒服。中年男人紧跟在封云身后,显见也想弄清楚敌人的虚实。女白领却矜持地停住了,用充满厌恶的眼神盯着那只怪物,考虑是否需要近距离接触它。
三个人中,她离套房最近。意外发生时,她听得也最明白。
枪声响起的一刻,套房里的人犹如惊弓之鸟,反射性地弹跳起身,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画面十分滑稽。可惜,他们没长翅膀,有心无力,想飞也飞不出去。
那名大学生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拖着躺在他旁边的伤员,匆匆忙忙往门外跑,跑向枪声爆发的地方。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学不来的天赋异禀。
双胞胎中的非伤员愣了一愣,也紧随其后,以最快速度向门口奔逃。他要是尚有良心,帮着对方拖拽兄弟一把,将会大幅度地缓和他此前的尴尬处境。但他没有这么做,只顾埋头逃命,毫无帮助他人的意思。
那三名青年作出的决定,则正好与两人相反。他们下意识退开,警惕地注视房门,仿佛下一秒,怪物就会从门外扑进来,向他们发动攻击。
所以,怪物缓慢攀上酒店外墙,在玻璃外面冒出头时,这三人正好背对着窗户,全部无知无觉。直到听见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他们才如梦初醒,大惊着回头查看。
玻璃厚度可观,窗棂密封性良好。但这一切,都抵挡不住怪物的用力一撞。
一扇窗被它撞的四分五裂,冰冷的空气立即涌入房间。上一次,封云主动开窗,众人有了心理准备,仍想抱怨那股难耐的寒意。这一次,他们却感觉不到寒冷,唯有能够把人没顶的恐惧。
怪物在房间里,封云偏偏不在。
是战斗,还是逃生?
这是活人才有资格思考的问题,死人只需要认命地接受死亡。
站在最后的那名青年来不及回头。窗户被撞碎后,只一眨眼,他的脑袋被上下两排利齿咬住,硬生生撕下一大块。他的血溅到同伴身上,惹得他们好一阵尖叫。
尖叫声中,其余两人作鸟兽散。一人逃向门口。一人慌不择路,窜进套间卧房里的盥洗室,咣地把门摔上,用身体死死倚着门,希望怪物直接忘记他,去追没能及时躲避的那位。
他们三个打小就认识了,家庭背景都极其普通,成绩都极其糟糕,长大之后好高骛远,只想做收入丰厚的工作,却找不到雇主。于是,他们终日无所事事,拿着家里的钱游手好闲,眼看着就要变成三名无赖。
假以时日,也许他们会在无赖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成长为有头有脸的大头目之类。但对这名躲进盥洗室的青年来说,这仅是一个美好的,永远无法达成的心愿。
他摔门,发出了极其响亮的声音。怪物大概把声音理解成了挑衅,竟放弃附近狼狈逃窜的猎物,身体一拧,扑向盥洗室的门。
它只用头就撞碎了窗子,这时全身的力量都集中于这扇普通的木门,结果可想而知。
那名青年缩在门后,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无声地念诵着许愿、祈祷的言辞。要他说清楚向谁祈祷,他都说不上来。
他许到差不多第三个心愿时,门的另一侧,涌来一股沉重的撞击力。
门板和他一起飞上半空。门板碎裂,他的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头晕眼花。如果他摔落在地,一定会马上呕吐起来。
但他落下去的地方,是怪物大张着的口器。
盥洗室里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然后没了声息。
迄今,怪物从未发出过任何嚎叫或咆哮,所有叫声都出自人类口中。这声惨叫,听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尽管他们今天起的疙瘩已经数之不清。
仍活着的第三名青年,也是三人中带头的那一位,回头望向盥洗室。这是出于本能的回望。他这么一扭头,当即看到,又一只怪物正在六条腿同时发力,笨拙地攀过碎裂的窗户,跳下窗台。
一瞬间,他吓得全身发麻,忘了四肢该怎么摆放,脚下一绊,竟在平地上摔了一跤,连忙手脚并用爬开。
由于慌乱不已,他爬走的方向是侧旁,而非仅在咫尺的套间房门。他的慌乱反倒拯救了他。怪物直扑过来,扑了个空。它随风飞扬的毛发,几乎拂到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