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岳:大王一家雄据三方,兵马强盛,高欢乌合之众怎能对抗!只要同心协力,大王将无往而不胜也。若兄弟之间相互疑猜,则存身自保尚且不及,怎能制敌?依末将观之,殿下不如暂守关中以固根本,然后分派精锐与诸王联合以讨高欢,进则胜敌,退可自保。
尔朱天光因存私心,故而不纳其策。
普泰二年闰三月,尔朱天光出长安,尔朱兆出晋阳,尔朱度律出洛阳,尔朱仲远出东郡,四路人马聚于邺城,号称二十万众,沿洹水两岸驻扎。
节闵帝并命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各路大军。
高欢亦知尔朱氏必来,乃派封隆之留守邺城,亲自率军屯兵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跟随。
其时高欢战马不满两千,兵不过三万,尔朱兆二十万之众,众寡不敌,情势显然。
高欢因问高敖曹:都督所率皆为汉兵,恐不足成事。孤拨一千鲜卑兵给你如何?
高敖曹答:我所率部曲训练许久,不比鲜卑兵弱。若杂以鲜卑,彼此不融,胜则争功,败则推罪,反而不能指挥也。
高欢笑道:如此,可决战矣!
乃将牵引辎重之所有牛驴以绳索连系在一起,先堵塞自家军队退路,然后出兵与战。
闰三月庚申日,尔朱兆率三千轻骑夜袭邺城西门,未能成功。
二十九日,高欢集中兵力,只留少量军队守护邺城,将主力精锐二千骑兵及三万步兵尽出,皆调到邺城东南方韩陵山下,摆成圆阵。
三军见无退路,便皆生必死之心。
两军列好阵势,各催战鼓,高欢出阵,在阵前与尔朱兆相见。
尔朱兆纵马而出,责骂高欢:尔乃背叛之贼,有何面目见我?
高欢施礼答道:我与殿下同心协力,是为共同辅佐孝庄皇帝。而今皇帝何在?
尔朱兆登时语噎,勉强答道:孝庄帝冤杀我叔天柱大将军,我杀之是为叔报仇。
高欢闻此,面向对阵众军,高声答道:早闻天柱大将军篡逆阴谋,何说不是反叛!且君欲杀臣,乃天经地义之事,何谓报仇!你我今日相见,情断义绝矣!
尔朱兆大怒,于是二人各归本阵,驱动两军大战。
高欢自领中军前突,使大将高敖曹统领左军,从弟高岳率领右军,分为两翼,斛律敦为合后。两军冲突三番两阵,从辰时战至午初,高欢中军迎战不利,被逼后退。
尔朱兆挥令三军,直扑而前。便在此时,高岳忽率五百骑兵突入迎战,斛律敦则收拾败退兵士,重整旗鼓,绕至敌阵之后,自尔朱兆后面攻击。
高敖曹自率千余骑兵,从侧翼横击入阵,一马当先,将手中八十二斤铁槊舞动赶来,便如风卷落叶,当者无不纷纷落马。尔朱兆军中马上诸将,无能在其面前遮挡三合以上者。
王桃汤率三千汉兵随后而进,个个以一敌百,便如劈波斩浪。
尔朱氏契胡军一向骄傲轻敌,且自仗绝对兵力优势,想不到怎会突然四面受敌,一时懵头转向,纷纷溃败。高欢见敌军阵角大乱,立即返军迅猛冲杀。契胡军大乱,不复成阵。
贺拔胜及徐州刺史杜德见状,遂于阵前倒戈,投降高欢。
一场好战!便如当年秦赵战于长平,又似项王与韩信遇于垓下;不弱于官渡对阵,更甚于赤壁鳌兵。两军终至金鼓无声,只闻刀砍头落、戟刺肉穿之声,惨叫之声亦不复闻。
尔朱兆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纵马逃上高阜之处。
因顾谓身侧慕容绍宗道:我不听公言,乃有今日!你先保我家眷回归晋阳,免我后顾之忧。某若能杀出重围,即随后前来相会,再谋大计可也。
慕容绍宗泪流不止,即令亲兵调转大旗,吹响号角,自纵马下坡,保护尔朱兆家眷,带本部兵逃离战场去了。
当下洛阳军皆溃,无法约束,尔朱家族诸将纷纷逃出战场,各还旧镇,互不救应。
直战至申时之末,残阳如血、愁云惨淡,虎狼归穴,乌雀潜踪。河北暮春三月,正是花开似锦,草长莺飞季节,全化作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尔朱天光败归长安,尔朱度律逃回洛阳,尔朱仲远复归东郡。尔朱兆孤掌难鸣,独木岂支?终于支撑不住,返身四散大败,逃回晋阳。
当时尔朱彦伯总督后阵,闻知前方四将战败,欲亲自率军镇守河桥,以当高欢追兵。
尔朱世隆恐将军马尽列河桥,必致洛阳京城空虚,抵死不从。争执终日,不能定止。
复说尔朱兆一支人马,经此韩陵山大败,见在河北立足不住,只得率残部西奔。途经并州之时,因军中辎重尽失,部众无食,只得大掠并州城内财物民众,以充军资。
那并州本来便是尔朱兆巢穴所在,便如进入自家之内打劫,有何道义可言?如此以来,便连山西民众亦恨其兵,纷纷起义,沿途袭扰阻塞,使尔朱兆不能还归晋阳故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