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还染着暗沉如墨、几近干涸的血迹,在素净的竹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按律例,下狱之人皆需除去冠服。
然老师身份尊崇、德高望重,据说福顺公公押送老师至诏狱时,也曾特意叮嘱不得苛待。
若不是老师自行要求,想必连这身囚服都是不必穿的。
自他进入牢房,前后已近一个时辰了。
无人知晓,他是如何满心煎熬,仿若置身炼狱,恐惧与绝望如影随形。
他毫不怀疑,老师自那夜踏入宫闱,不,甚至追溯到谋划初定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而那封血书。。。。。。。
他不必看就知道,定是老师写给圣上,想要一命换一命。
用老师自已的命,换他江浔一命。
这个猜测,恰似利刃直刺他的心底。
尤其看着眼前,一向如顽童般生龙活虎的老师,如此脆弱地躺在这冰冷的地方,生死未卜。
“老师。”
“您这是。。。。。。在剐修直的心啊。”
江浔哑声开口,泪水划过他向来坚毅的面庞,眉眼间盈满的,是密密麻麻的脆弱与无助。
蔺老心头猛地一颤,这一刻,依稀又瞧见了十年前初见的那个孩子。
那一日,在安阳伯府的会客厅,小小的修直在安阳伯的催促声中,从偏室里走了出来。
他明明有着一双极明亮的眼睛,通身极得体的仪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茫然。
就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野鹿,像迷失于风雨中的孤雏,毫无预兆地落进了人世间。
纯洁,干净,是块真真正正的璞玉。
“修直,人。。。。。。人固有一死,这件事上。。。。。。是你执妄了。老师。。。。。。老师已年过花甲,可称一句。。。。。。长寿了。”
蔺老觉得眼皮重得很,疲累感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几乎撷取了他浑身的热意。
他觉着好冷,好想歇息。
可是他又生怕,这是自已最后一次睁眼,最后一次见到修直,所以使尽浑身气力,一次又一次开口。
江浔早已看出蔺老的疲态,这会儿他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泪,哑声道:
“老师,您如今气血两亏,要好生歇息,莫要再费气力说话了。”
“张御医已去熬药,您再等等,修直很快就能带您出去了。”
蔺老却摇了摇头,扯着粗粝嘶哑的嗓子,执拗地继续说道:
“不,修直,生死这一课。。。。。。老师也该教给你。”
“若有一日老师走了,或早或晚,都无碍的。万千生命里,老师会不断跋涉,再回到你的身旁来。”
“做你的好友,做拂过你的清风,做触碰你肩头的枝叶,做路边望着你的野草。。。。。。”
“而当你寻到好友,迎向风,触碰枝叶,回望旷野时,便是老师与你,一次次重逢于这浩渺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