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意思是——”旁边一个大匠说道,“江水要怎么引?玉江水不能饮用,需要净化,工造司是抽不出人来帮你们的。”
“居安造中有知净化工序的匠人,谢各位大人关心。”兰生淡答,看这几人互相交换眼色,心中更觉他们有事隐瞒。
另一个大匠又问,“热水就靠人力输送,是不是也太麻烦了。听说六皇子府中居安造采用了一种水塔往下运水的方法,是否也会在药汤浴场里采用呢?”
木林实在忍不住,“各位大人,如官造净水的工序不传给民间用,各家造行的技术是不能随意告知的,不然还怎么混啊!”
司正冷笑,“民造怎能与官造相提并论?而且,官造保护匠技的目的主要是防关外蛮鞑和岛国海夷,并非针对民造。”
“无论如何,这是民造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水塔为居安造技,未经造中匠者工者商议,不方便告诉别人。想长风造的架梁技和齐天造的拱桥术都是秘宝,各位大人也不曾追问到底。”
兰生罕有得小气了起来。技术可以分享,但不是和小人。虽然总有一天这些技术都会公诸于世,目前水塔在六皇子府里,工造司的人就学不到。
司正对兰生只能干笑,“哈哈,娘娘误会,并非我等要追根究底,而是想确定工程的安全罢了。毕竟沸水烫皮肉,若是造艺功夫不到家,将来出了人命事故,娘娘会被问责的。”
“司正大人放心,真出了工程质量疏漏的事,居安造当然负全部责任,绝不推托。”兰生自信也坚信,居安造,造安居。
司正一时也无话可说,突然道口渴,要去喝茶。
兰生想,这不是可笑吗?喝茶不找仆人倒,还得自己跑出去,没有猫腻才见鬼。
司正离开的时间却不长,再回来时又说了一套,“居安造既然有十分把握,我也不多问了,公文已经准备妥当,只有一条与阁部的草拟不同。”
木林大剌剌道,“不会是预算吧?”
司正噎住,随后摸着胡子,似掩盖心虚,“这个——嗯——是这样的,原来预算的三万两是太子和阁部考虑到东城百姓的实际困难,特意多拨了,但后来经过商讨,觉得只是泡药汤洗浴的场所,三万两造奢华实在没有意义,不如将银两用到实处,故而少府重新算了一下,决定改为一万五千两。”
“三万两造得出什么奢华?”木林鼻子里喷茶水,简直胡说八道嘛!
将作几位大匠纷纷数落木林,大有居安造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见好就收,为民造福却只想贪利。
兰生神情不动,“那么,多出来的一万五千两,阁部打算以何种方式发放到实处呢?”
立刻,乌鸦不叫了,这些人面面相觑,直接等司正开口。
司正这回愣半天,说话也不是太利落那种人,竟有些结巴,“呃……多出来……呃……一万多的银子……大概会……修……修桥……”编不太下去,就打算喂大棒糖,“我知道一下子银子折半,居安造会觉得有难处。”
“哼,净水,运水,药炉,锅炉,还有两大浴六小浴,单单这些的造材供给都不止一万两了,再算上屋造,岂止是难处,是要我们居安造倒贴银子。”这群官傻子当别人也跟他们一样傻啊!木林毫不遮掩不满的情绪,“罢了,造主,咱不干总行了吧。”
“耐心点,司正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一红脸一白脸,带木林来,就是这打算。
司正咧着嘴,不是笑,敷衍之意,“没错,别着急。娘娘为百姓想出来的福利,但居安造既是娘娘的嫁妆,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吃亏。你们将所需造材开出单子来,工造司代你们出面采买,就省下一笔银子了。而且,阁部将浴场归于朝廷管辖之下,不用你们请工人,会派足服劳役者,吃住皆不必费心,由工造司全包。”
大荣有抽丁服劳役制,以补交不足的田税,服役期一年到三年不等。这样的劳动力由工造司支配,无需支付工钱,只管一日两餐。建朝初期,劳役者是工造的主力军,随着大荣日渐繁荣,劳役者数量减少,但工造在种类和规模上越来越多样,光凭劳役者,已无法跟上建设的速度,导致民造行的出现和兴盛。如今,服劳役者集中在官造垄断的大造上,包括开山,行宫,帝陵等等。
六皇子府本来也要用劳役,但东宫同时开工,加上大部分役工都调到江南营建皇帝南巡所需,最终工造司还是让居安造自己花钱请人力。那时少府拿银子爽快,兰生也乐得分好处给其他工造行,压根不在意其中的区别。如今,工造司再提给她用劳役,不失为五五折大减价后的一种补偿。
于是,兰生同司正商定劳役人数的下限,不设上限,如此修改过公文,还有那么一点点出乎意外,两趟就把药汤浴池的官方手续办妥。
待兰生和木林走了,司正回自己的办公屋,对着屋里两人取袖抹汗,“六皇子妃多半以为一万五千两是让我们工造司私吞了。”
一人是司里的将作大监,一人是齐天造的欧阳吐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