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夸赞,做老子的也是与有荣焉,郑芝龙抚须一笑,压了压手,众人纷纷停止了赞美,静等大哥发话。
郑芝龙紧接着又将后面的事和众人说了,当他们听到只要配合朝廷征海贸之税,郑氏一族就能世镇福建的时候纷纷惊讶得倒吸了口气,眼中射出了炙热的光芒,显然十分意动。
“世镇”意味着封建,意味着可以世袭福建最高军职,和巡抚大吏共治地方,而巡抚是流官,世镇的将门则是土著。
百十年之后,郑氏开枝散叶,势力遍及福建,慢慢的福建将会成为郑氏的私人领地,成为名副其实的国中诸侯!而且还是合法的,被朝廷所认可的,一般情况下不用担心被当成乱臣贼子一般被剿灭!
“世镇”对一个武臣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荣耀和诱惑啊!和分封诸侯已经相差无几!实话实说,朝廷开出的价码真的很高!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郑鸿逵牵头,小声的试探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大哥的意思是?”
郑芝龙咳嗽了一声。
侍立在一旁的亲卫将校会意,缓步退出大堂,大声喝令:“所有人后退十步,保持最高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是!”一阵甲叶和兵器的相撞声后,家丁们向后撤去,在大堂十步之外,布成了一个扇形警戒区。
亲兵将校还有些不放心,大步走到堂外,环视了一圈后,这才回身关上堂门,静侯在门口。
大堂内,众人呼吸急促,静静的等待着郑老大的决断。
郑芝龙直视着众人,道:“说句诛心之言,大哥我现在在福建,和世镇也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缺了个名头罢了!”
众人听完,都不自觉得点了点头,郑之龙在福建说一不二,所有的士绅商贾都要看郑芝龙的脸色行事,论权势早已超过了有名无实的文臣巡抚,和“世镇”本质上也确实没多少区别了。朝廷开出的价码看似极高,却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
“大哥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不过弟以为,朝廷能让大哥名副其实终究是好的。”郑鸿逵咧嘴一笑,继续说道:“人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大哥现在财,权都不缺,就缺名位啊!有了安南侯和“世镇”的名爵,大哥统辖福建就算是名正言顺了,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福建提督也可以世袭传之子孙,不必担心富不过三代了。
至于配合朝廷征收海贸之税,这个还不容易?到时候朝廷派官过来了,咱们每年孝敬个百十万两银子也就够了,以前市舶司每年所收不过四万两税款,咱们给朝廷一百万!很够意思了!
海贸之利数千万,每年一百万,对大哥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换个南安侯爵和“世镇福建”,弟觉得这么买卖值当得很。”
全程郑芝龙都没有插话,一直认真的听着,直到二弟鸿逵说完,才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继而陷入了沉思,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是沉寂,就在众人急得抓耳挠腮之际。
郑芝龙至于开口了,此时的他面色沉稳,不急不躁,心中显然已有了决断,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威严的道:“眼下东虏在北方兵锋正锐,有犁庭扫穴,席卷天下之势,江南的朝廷能否保住东南半壁还未可知。
此刻形势不明,我不好贸然决断,万一江南的小朝廷斗不过鞑子,垮台了,到时候南安侯这个爵位还值几个钱?所谓的“世镇”也不过是个笑话。
这年头,有兵有枪才是草头王,我麾下战船千艘,强兵数万,不管最后的中原是谁坐了龙庭,都不能小觑我麾下的十万大军,也都会尽力奉承和笼络我。”
说到这里,郑芝龙抖了抖肩膀,摸了摸嘴角上浓密的胡须,嘿嘿一笑,道:“所以啊,大哥以为这买卖先不用急着做,如今形势不明,暂且拖上一拖,等以后形势明朗了,再决断不迟!”
“不愧是大哥,一语中的,精辟!”
话音刚落,众人就忍不住齐声赞叹,都被郑芝龙的老谋深算所折服了。
“大哥高瞻远瞩,实非我等粗陋之辈所能及。”
“有大哥坐镇闽省,谁来咱们也不怕!”
……
一顿马屁拍得郑芝龙甚是受用,手抚胡须,满面笑容。
第二日,当朱成功满怀希望的以为父亲大人会答应的时候,郑芝龙却给了他一个莫凌两可的答复,让朱成功十分遗憾和苦恼,有心再次劝解,却遭父亲怒目而视。
朱成功见父亲发怒,不敢与他再说什么,只能把满腹的委屈和话语藏在心里。
等十月初,朱成功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父母,带着船队和水手到了南京复命时,内心充满了自责,觉得自己有负圣恩,在皇帝面前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有心替父谢罪,直到朱由桦亲自把他扶起乃止。
朱由桦也没预料到郑芝龙那个老枭会如此奸猾,只要他没点头,海贸征税之事便只能无限制搁浅,好在朱成功此行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带来了三千熟悉水战的精锐水师,还有上百艘大小战船,百来门弗朗机、红夷大炮。老郑的墙角到底是被挖了一些。这些装备和人手大大增强了长江水师的实力。
加上张名振的台州水师营旧部和新招募的水手,长江水师共有兵员一万两千左右了。
大小战船也有三百余艘了,主力战舰还是郑之龙送来的那几十艘五百料以上的大战船,再加上两百来门的各式火炮(虎蹲炮居多),训练磨合个几月,足以制霸长江。
在郑成功南下的一个多月里,朝堂里依旧明争暗斗不息,阮大铖多次指示亲信小弟上疏皇帝重修《三朝会典》,企图推翻崇祯皇帝钦定的逆案,给阉党同僚们翻案,都被东林党们拼死阻止。
朱由桦羽翼未成,暂时也不愿激化党争,把东林党们逼得狗急跳墙,所以在政治上暂时偏向了东林,没有同意阮党的请求。重修《三朝会典》之事就被无限制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