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命运?”
“任何时候,我们都会做出自己所认为的最优选择。”顶顶想到了另一个人,便仰头轻叹了一声,“我害怕的是,当局者迷,身陷于其中者往往难以判断清楚。所以,我们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冒险,然后再悄悄地退回来。”
林君如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可是,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你还会选择当初那条路。”
“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一切都是必然的。”
“必然的同义词是命运?”
两个女子发神经似的探讨起命运哲学了,顶顶摇摇头说:“我们永远都有机会,平静地面对命运吧。”
这时,玉灵捧着热水上来了。林君如急忙倒了一杯,小心地送到孙子楚的唇边,他本能地张嘴喝了一大口。林君如把他扶起来拍了拍后背,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样子,让其他两个女子都有些尴尬。
玉灵只能回避着说:“我去楼上看看秋秋。”
午后她看到秋秋在睡觉,便轻手轻脚地走上三楼,打开房门却一下子愣住了。
屋子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立时心头狂跳起来,她冲出去打开其他房间,结果找遍了整栋别墅,都没见到小女孩的踪影。
秋秋去哪儿了?
秋秋在沉睡之城的大街上。
二十分钟前,她悄悄走下楼梯,没有惊动到二楼的人们。十五岁的身体轻得像只猫,无声无息地走出别墅,像小鸟逃出牢笼,蝴蝶飞出茧蛹,来到金三角的阳光底下。
已经好些天没有沐浴在太阳下了,她毫不躲闪地大步走在马路中间,想要仰起头放声大笑,眼眶里却已满是泪花。
终于逃出来了,这是她尝试的第四次逃脱——第一次被钱莫争追了回来,第二次让成立在鳄鱼潭里送命,第三次让妈妈黄宛然摔死在罗刹之国,这一次不知道还会断送谁的性命?
可这次再也没有自由的感觉了,也没有仇恨任何一个人的想法,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只有永无止尽的孤独。
世界上最爱她的人都走了。
这一次的逃亡是茫然的,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有心底深深的负罪感。
她的心里很清楚:成立、黄宛然、钱莫争三个人的死,其实都是因为她——成立从鳄鱼潭里救起了她而被鳄鱼吃掉;黄宛然从罗刹之国的中央宝塔上救下了她自己却摔得粉身碎骨;钱莫争为了满足她吃鱼的愿望而在溪流边被大象活活踩死。
十五岁的小女孩身上,竟然已背负了三条人命的罪恶!
她无法洗刷自己的罪恶感,也注定一辈子都无法赎罪,所以她无法相信钱莫争已死的事实。如果一定要给自己的逃跑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要亲眼看到钱莫争的尸体——就像她亲眼看着成立和黄宛然的死亡一样。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但秋秋出门时没有带上地图,她茫然地在街上走了许久,都没找到那条穿越城市中心的河流。越着急就越辨不清方向,只能沿着这条曾经繁华的大马路往前走。其实有一段溪流被修成了涵洞,所以从她脚下流过都看不到。
双脚又有些酸痛了,越走越绝望的秋秋,只能蹒跚地走到人行道上。她没走几步便一脚踩空,整个人往深渊里掉了下去。
天旋地转之后是无尽的黑暗,女孩终于大声哭了出来,还好并没有摔伤,只是胳膊和屁股上疼得厉害。她流着眼泪摸索四周,全是冰冷的水泥墙壁,狭窄得仅能容纳自己转身。再抬头却是刺眼的白光,眨了眨眼睛才渐渐适应——原来自己掉到阴沟里了。
哪个丧阴德的移走了窨井盖子?秋秋的哭声在阴沟里回荡着,宛如古时被投入井底的少女,变成不得往生的冤魂夜夜痛哭。她拼命地往上面跳了跳,却根本无法够着出口。脚下的水都干涸了,一年多来没有过垃圾,阴沟底并没有太脏,只是那深井中的感觉,让人压抑得要精神崩溃。
抬头仰望那方圆圆的小小的天空,好像漆黑夜空里的一轮圆月,她用力砸着井壁大声呼喊救命,声音却全被阴沟吸收了,不知道街上是否能听到——可惜这是一座沉睡之城,没有一个人会经过这里,更不要指望大本营里的同伴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她。
折腾得筋疲力尽之后,秋秋更加绝望地哭泣着,如果没有人来救她怎么办?现在看起来可能性很大哦,如果一天都没有人来,她首先会渴得饿得吃不消,大小便也只能就地解决。到了黑夜一丝光线都没有了,她不奢望能从井底望到月亮,在无边的黑暗中幽灵会来亲吻她,将她带入井底之下的地狱。
如果一周都没有人来呢?她肯定会在渴死之前先吓死了,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阴沟就成为她的棺材。却没有人知道她埋葬于此,只能静静地等待腐烂,成为蝇蛆等昆虫的乐园,成为老鼠等小家伙的天堂。最后化为一把可怜的枯骨,连同沉睡之城一同沉睡到世界末日。
就在她想象自己如何腐烂时,头顶却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接着是一截软梯放了下来,沿着阴沟壁坠到她的身边。
是天使来救她了?还是已化为鬼魂的妈妈?
秋秋赶紧抓住软梯,用尽全力往上面爬去,身体在阴沟里剧烈摇晃,后背和额头几次重重地撞到,但此刻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唯有离开黑暗的欲望统治着自己。
终于,她的手搭上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