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把新买的置物架放到灶台边:“皇帝不急太监急,伊一嘎头勒外头,肯定懒惰得要命,侬看看伊用过灶台伐?碗柜里油盐酱醋塞是新格!”
唐思成也犯愁,临走前,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叮嘱唐方一定要吃晚饭,有空常回家看看。
唐方下了班,看到父亲爱的留言,哭笑不得。她打开冰箱门,被挤得扁扁的十几个绿杨村重油菜包无奈地瞪着她。八个乐扣保鲜盒叠得整整齐齐,油焖虾上贴着礼拜三,葱烧大排礼拜四,香煎带鱼礼拜五。另外四喜烤麸、油面筋塞肉、桂花糖藕、一大盒白米饭,还有一盒清蒸臭豆腐,再下层,三四样绿叶菜挤得菜叶子都蔫吧了。冰箱门上,鸡蛋排得整整齐齐,脱脂牛奶无糖酸奶,几个小保鲜盒里分别装着樱桃、切成小方粒的火龙果、金果。还有两个已经软了的牛油果,一包蔬菜沙拉。
看着臭豆腐盒盖上画着丑而不萌老头笑脸的即时贴,唐方叹了口气,鼻子直发酸。她这周还真没开伙仓,陈易生滚去意大利参加米兰展,没了硬性革命任务,她乐得轻松,把开伙一事推迟到月底去了。
刚拿出蔬菜沙拉和牛油果,门铃响了。
唐方一愣:“撒宁?”
“吾。”
唐方吓了一跳,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开了门。
周道宁脚边还站着登机箱,西装挂在手臂里,依旧是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衬衫扣子松了两粒。
“我临时改签回来的,你吃过没?”周道宁看起来并没有进屋的意思,随意切换着京味普通话和道地的上海话:“出去一道切?侬想切撒?”
唐方目光掠过他露出来那小半截欲言又止的锁骨:“阿拉爷送来交关小菜。吾切啊切勿忒,谢谢了。(我爸送来好多菜,吃也吃不完。)”拒绝是拒绝的意思,到底拉不下脸,语气一柔和,上海话从女孩子嘴里不免流露出几许嗲味。
周道宁笑了:“那就给我添双筷子。唐伯伯的葱烧大排最灵了,还有臭豆腐。”
唐方瞪着他,觉得这人十几年狗鼻子从来没退化过,也还是那样自说自话。她还偏偏没骨气强硬不起来。
“有饭就行。”周道宁伸手又解开了一粒衬衫扣子:“今天我午饭也没吃,饿晕了。”
唐方吸了口气,侧身让他进门:“有饭。”
四月里的灶披间,一生火就热烘烘的,墙上的摇头电风扇嘎吱嘎吱转来转去,老油烟机响起来呼哧呼哧咆哮着。唐方把米饭隔水蒸上,三个大荤回了下锅,蒜蓉炒了个广东菜心,手机就响个不停,一看是亲爹。
“糖糖啊!我告诉你,宁宁啊,周道宁今朝回上海来了哦。啊呦,多少年没消息了,十年有伐?”唐思成话里透出高兴劲儿。
唐方莫名有种又被亲爹卖了的感觉:“嗯?”
“他啊,客气得来,一定要请我们出去吃饭。我烧都烧好了,就让他先去你那里吃晚饭了。他还记得我的葱烧大排呢,一听有臭豆腐,高兴得要命。”唐思成不胜感慨:“和你一样,说到吃的还是小时候那样,肯定两眼发光。你们尽管吃啊,你也多吃一点,明朝爸爸再烧了送过来。”
唐方愤然把铲子拍在案板上,无语。
“哦,对了,我后天再送菜给你,明天晚上宁宁请阿拉切饭,你妈妈让你选个餐厅,他现在是你老板了对伐?明天你们不是要一起上班的嘛,你们下了班一起去,我们在餐厅会合。”唐思成奉旨叮咛:“餐厅位置记得发到你妈妈手机上啊。”
“撒?”唐方眼冒金星。
那边传来老父语重心长的叮咛:“人回来了就好,不要想那么多了知道吗?”
谁想得多了?什么人回来了就好!唐方看着屏幕,熟悉的预感又上心头,依然是不祥二字,好像得祭出陈易生这个法宝了。这家伙该派用场的时候竟然不在……
周道宁施施然进了厨房:“阿里几样好了?吾先端过去。(哪几样好了?我先端过去。)”
唐方看着他身上的白色老头衫和灰色运动裤目瞪口呆:“周道宁!侬勒吾房间调衣裳!??(你在我房间换衣服?)”你还自说自话给我爸打电话?!怪不得知道有臭豆腐……
周道宁低头闻了闻葱香大排,笑着抬起头,烟雾腾腾的灶前,他的脸熠熠生光:“又不是没换过。”
热血涌上头,唐方一头一脸的汗。
周道宁随意拉起老头衫的短袖,擦去唐方鼻头的汗:“给我饭盛满一点,我还是老样子,不添饭的。”
唐方耳根子烧得滚烫,人却一动也动不了。
二楼的一户邻居拎着很多塑料袋也进了厨房间,看到他们两个愣了愣。
“你们——是新搬进来的?”
周道宁端起两个盘子:“嗯,阿拉从小勒格得长大格,刚刚搬回来。(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哦哦哦——勿是租客就好。”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
唐方默默揭开蒸锅,蒸汽熏得她脸颊通红,耳尖也红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