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胎终究与上次不同,既没有星象也没有异兆,更没有周围这等有形无形的压力。向氏这一胎便坐得十分安心,见女儿躲在莒姬身后,便招了招手笑道:“孺子,如何今日这般胆小,倒躲在母亲身后?”
芈月怯怯地道:“母亲说阿娘有了小娃娃,不能再与我作耍了。”
向氏笑了,“阿娘虽然有了小娃娃,但你只消不胡撞乱顶,只轻轻地倚着阿娘,便无事。”
芈月瞪大了眼睛,“当真?”
莒姬也笑着点点头,从身后拉出芈月,向氏伸出手来,芈月便跑到向氏身边,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像是很想伸手摸一摸,却又不敢动手。
向氏笑了,握着芈月的手轻轻地平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芈月等了半天,只觉得掌心热乎乎的,却没有摸到什么,不禁问:“阿娘,小娃娃呢?”
向氏笑了,“他还小呢,须得再过几个月才能够摸到。”
芈月抬头,好奇地问:“阿娘会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这是她无意中听到宫人讨论,才有此问。
莒姬心头一动,常道小儿灵性足,能见着大人见不着的东西,便笑问:“我儿,你倒说说看,你阿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芈月此时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便问:“弟弟是什么?妹妹又是什么?”莒姬失笑,“妹妹就是与你一般的女娃娃,与我与你阿娘一样的。弟弟———便是与你父王一样的……”
芈月低头想了一想,众人看她一个小娃娃一脸认真沉思的样子,倒也好玩,不禁笑了。
却不想她虽然幼小,但常见差不多的宫婢私下争抢功劳,心中便忖若是与她一样是女娃,必要与她抢夺,便斩钉截铁地道:“弟弟!”
众人诧异,都笑了,“好,若是生了弟弟出来,便要赏你吃饴糖。”
或许是幼儿的口中有灵,又过了数月,向氏果然生下一子,楚王商大喜,取名为戎。
莒姬看着襁褓中的男婴,喜极而泣。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入宫这些年来,盛宠不衰。然而后宫女子不过是倚着君王的爱宠而立身,一旦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无立身之所,所以无不求着得宠之时,能够生下一个儿子来,这才是终身的倚仗。此时乃有媵从制度,一嫁数媵,若是主嫁之妇无子,媵从之子便为其名下之子。她自己虽生不出孩子来,但她的媵从有子,自然也算得她的儿子。
想当日向氏怀孕,虽然有天象异兆,但她惊喜之余也有些惶然,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儿子,却从未想过直接站到王后的对立面去。然而为了自保,不得不小心为上,结果生出一个小公主来,虽然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盼了两年,她终于又盼得了这一个儿子,眼见楚王商年岁日增,她有了这个儿子,将来自然是老有所依。
一晃数年过去,这个叫戎的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却并未显示出过人的天分,便在楚王商诸子同样的年纪中,也不过是中上水平。
王后本是甚为关心这个男婴的成长,那个向氏初次怀孕便有星象生异,又这么快再生一子,实是令人记挂不安,直至见这男孩并不为楚王商所特别重视,才放下了一半心来。
然则与他一母同胞的阿姊公主月,却显示出比弟弟更过人的天赋来。因为得了楚王商的喜欢,她从小就能跟着楚王商到处乱跑。为了出行方便,莒姬便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而她自己也喜欢这样的打扮,若向氏为她换了女孩子的衣衫,她反而不高兴要闹腾。
如此时光易过,小公主到了六七岁上,比一般的男孩子更加淘气,自习了弓马以后,那御园之中的珍禽异兽便都遭了殃,或被拔毛,或被射伤,乃至于园中禽兽听到小公主的笑声,便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混乱成一团。
此时,春季到来,百花盛开。楚国地处南方,花草虽然繁盛,但水汽潮湿,易生蚊虫,即便是王宫也是无法禁绝的。所以贵人们多爱焚香,驱虫蚁,散浊气,宁神安息。
莒姬便与向氏商议,叫了掌香的香人来制一些香。
香人连忙赶来,又将原来的存香展示,“夫人,春季到了,可制蘅芜香、蕙香、兰香等,奴这里还有去年秋天制的桂香,还有一些是从南郡来的鸡舌香、苏合香等。”
向氏指了指旁边的几种,“那是什么?”
香人道:“此为丁香,此为龟甲香,此为麝香,此为燕香……”
莒姬点点头,留了几盒旧香,又令制几种新香。正说着,永巷令带着两个小侍童进来给莒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