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时看见俞逖拿来的东西时,先是错愕,继而不理解,内心满是不可置信。
“这未免也,”她不知应该如何评价这个行为,伤敌有没有八百不知道,但自伤一千却是肯定的。
俞逖看见的时候也哭笑不得,此时见祝春时也如此,倒恢复了镇定,“听平明他们说,你们还没从裕来园离开,东大街那边就有关于宜阳郡主的消息了。”
按道理来讲,他们这些赴宴的人都在裕来园里,随侍的丫鬟也在,宜阳郡主的人守着整座园子,没她的吩咐旁人是出不去的,更别说这些流言蜚语。如今客人未出,流言先行,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到。
见祝春时沉下眼眸,俞逖抬手点了点她眉心,“别担心,既然她自己想要毁坏自己的名声,那想来最后的目的,应该也不在我们身上。”
祝春时最近习惯了俞逖的许多小动作,也没躲开,手撑着脸颊,“我听三嫂说,郡主是突然被魏王从江南叫回来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不然不会她二月刚走,四月就叫回来。”
俞逖撩袍坐在她身侧,“刚才从外面回来,遇见大老爷,他估计也惦记这件事,所以和我说了两句,魏王大概是觉得郡主年岁不小了,在寻摸京城里家世人品都齐全的男子,想尽快给她定亲。”
祝春时灵光一闪,迟疑的道:“你说,她是不是——”
俞逖也猛然回过神来,对上祝春时的眼神,虽然有些不愿意相信,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说不定。”
说完这句话,俞逖又道:“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说起来这件事我们才是受害者,所以不要想了,免得还要连累你费神。不过,我倒是因此萌生了其他的想法,想问问你的意思。”
祝春时看他面色严肃,也微微正了身体,“什么事?”
“我之前,”俞逖很不习惯在人前剖析内心,尤其对面的人是祝春时,那会让她知道自己曾经的脆弱和不堪,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但凡男人,总爱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和强大,他也不例外。
然而祝春时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好奇和真诚,以及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关心,让俞逖不由自主地产生示弱的心思,来谋取她一星半点的同情和怜悯,久而久之,对方的目光就会自然的落在他身上,终有一日情感也会变质。
“我读书,参加科举,说起来其实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为国为民,一开始并不在我的考虑之中。”俞逖垂着眼,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白瓷花卉杯上,“只是从小就知道,俞家将来不会有我的份,为了姨娘和妹妹,所以只能走这条路。”
祝春时仍旧满含笑意的看着他,并不意外,“我大概能猜到。”
“殿试唱名授官的时候,我其实很志得意满,还有满身的傲气。”俞逖说到这里有些想笑自己当时的想法,仅仅才过去半个月而已,“包括后面去鸿胪寺当值,都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念头,以为自己登上了更高的台阶,不至于和以前一样,遇到事情束手无策。”
“事实的确如此。”祝春时隐约猜出来他想说什么,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细声道:“六哥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吗?我姨娘其实是不乐意的,她觉得伯府主子太多,人多就会有麻烦,我一旦嫁过来,日子不会安生。”
俞逖反手握住她,“那为什么要同意?”
“因为我知道六哥很厉害。”祝春时笑盈盈的看向他,毫不避讳,“很有才华,将来一定不会籍籍无名。所以如果你当初没有读书科举的打算,也许今天我们根本不会遇见。”
俞逖笑了笑,他们两个婚姻的开始,起源于各自的筹谋,不过他很庆幸,她有种种为自己打算谋划的想法,也庆幸自己前半生的努力能换来这一次谋划的成功。
他虽生为庶子,但尚有科举的出路,她却没有。
“我之前也这么认为,但是这次宜阳的事情发生后,我才认识到远远不够。她的目的不在于我们,外面的流言都冲着她去,我们才会这么轻松,哪怕不做任何事,对我们也毫无大碍;但如果某天,有一个人的目的偏偏是我们,那我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那六哥的意思是?”
“我想外放出京,去做地方官。”俞逖停顿了片刻,看着祝春时的眼睛坚定道。
祝春时从没想过离开京城,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没有认识的亲人,没有朋友,甚至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她是孤立无援的。
她不同于俞逖,俞逖作为男人,生来就被教导要在外面闯荡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他的天地广阔;她不一样,她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找个如意郎君,将来相夫教子,她的天地只有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宅子。
祝春时迟迟没有开始说话。
“我父亲,两位叔父,在京城汲汲营营几十年,至今最高也只是正五品户部郎中。”俞逖似乎下定了决心,面对祝春时的沉默,他也在出口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并不意外祝春时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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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他,也是在辗转反侧数天之后,才能梳理好言辞,状似平静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