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祖孙俩又不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祖母想关怀孙子,但总觉得那是块冰坨子,捂不热的。孙子却压根没想和祖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炕上隆起来的一团缎被。
“钰儿,钰儿?”老太太在尴尬中忽然想起还有外孙女在,唤了两声想知道她睡着没有。
承钰当然没睡着,她竖着耳朵在听两人对话,此时他们没话可说了,她也没话可听了,干脆起身下炕。
“外祖母,我困了,想回去睡觉了。”
“还没到亥时呢。还真是上学累了。”老太太说道,让平彤绣桃服侍她回屋歇息。
她前脚刚走,孙怀蔚后脚便辞了老太太,跟了上去。在廊上追到她,说道:“我把那些个温柔乡都遣走了。”
“哦。”承钰内心欢喜地想大喊大叫,但面上却平静得很,依旧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鬼丫头,满意了?”孙怀蔚隔着薄薄的刘海弹了下她的脑门,不轻不重,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生气却又不会觉得痛。
“啊。”承钰摸了摸被弹的地方,雷声大雨点下,竟然不觉得很疼,但嘴上不能饶人,停下步子想说什么,抬眼却看到他伸出一个拳头,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几条淡青的血脉隐现。
五指张开,拳头里落出条链子,承钰下意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再一细看,原来是条珍珠项链,极细的金链子,尾巴处坠了颗淡粉的珍珠。
“给你的。”孙怀蔚拉起她的手,放到了小小的手心里。
三舅母送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项圈,二舅母给的羊脂白玉手镯,甚至玉武哥哥送来的羊脂缠花玉玦,哪一样都比眼前这条只坠了一颗珍珠的链子华贵,但承钰却觉得哪一样都比不上这颗珍珠散发出的淡淡光华。
“你买的?”她想不到他会送她珍珠。
“我偷的。”他说道,承钰瞪了他一眼,低头又去抚弄珍珠。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该怎么说呢?孙怀蔚心里竟有点犹豫,说这是因为有粉色珍珠项链是她妹妹的愿望吗?别看小丫头外表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个硬气的人,若她知道他一直把她当亡妹看待,是另一人的替代,怕是不会高兴的。
“街上看见了,觉得好看。”孙怀蔚淡淡道。
“你进了珠宝楼?”承钰捂嘴偷笑,她在想象他站在脂粉堆里和别的贵妇姑娘一起挑首饰的样子。
“没有,这是偷来的。”他嘴硬道,脑海里却回忆起白日的场景,三五成群的太太小姐,只他一个男子被夹在中间,感觉女人们都在看他,红着脸寻找粉色珍珠,最后让店家包好,飞一样地逃出了珠宝楼。
下次还是让她自己去挑选吧。
“你说你真不记得考场上怎么写的文章了?”承钰问到她最关心的事上。
孙怀蔚挑了挑眉,摇摇头,“大致还是记得的,只是觉得再默下来给人看,没什么意思。”
还有这种说法?大抵还是他觉得自己的文章拿不出手?她叹口气说道:“没事,这回不行还有下回,总之我会陪着你的。”
没想到又被他弹了脑门,这次比刚才下手更重。
“我说给你中一个回来就一定能中,你等着就是了。”
——
次日早晨,承钰睁眼时,天还蒙蒙亮着,她是做梦笑醒的,具体是个什么梦,她醒来却忘记了,只记得梦里很开心。摸到脖子处的项链,珍珠贴着肉,圆润而温暖。
吃早饭时,老太太因为昨晚见她精神不佳,决定给她请一日的假,承钰没有推辞,吃过饭就待在外祖母处和丫鬟们描花样子。
一会儿孙怀缜带着弟弟们来向老太太请安,郭氏也来了,问兄弟俩送去的丫鬟可好。
孙怀缜行礼说道:“侄儿用着尚可,多谢二婶母费心。”
孙怀薪却语气不善,说了句什么,大意是把孙怀蔚不要的丢给他用。
孙怀缜立即训道:“二弟洁身自好,不想耽于女色,才把丫鬟送到你这儿来,二婶母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说话。”
孙怀薪见二婶母面色讪讪,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了,说道:“侄儿刚才说话不好听,还请二婶母原谅。”瞥了眼旁边的孙怀蔚,话锋一转,语气又嘲讽道,“不过大哥刚说他洁身自好,我倒是不见得,不然去年冬天姜承钰那儿的丫鬟是怎么死的,我想大家都记得吧。”
“孙怀薪,给你你就好好用着,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成日里就知道嚼人口舌,跟个小妇似的!”
声音稚嫩却极尽讽刺,屋里人听了都是一惊,但这声音孙怀蔚再熟悉不过,回头一看,果然是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