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袍年轻人亲自端来水碗,方以智接过喝了两口后长长舒一口气,半晌之后才抬头对那年轻人道,“孝升你守土有责,就不必再送了,马上就出县界了。”
年轻人摆摆手,“在下与密之一见如故,亲自送到安庆境内才放心,过了宿松在下就回来,密之安心歇息,不要为这些小事担忧。”
方以智也没争辩,露出一点回忆表情,“去岁才随家父到湖广,刚到武昌不久就初遇孝升,谈兵吟诗不无想得,转眼快一年了。”(注1:方以智与龚鼎孽在湖广相识,之后两人关系深厚,在京师也来往密切,直到甲申天变。)
那年轻人微笑着道,“那时是方军门在湖广选数县之地编练乡兵,龚某守着这蕲水县,湖广往安庆通衢之地,流寇必经的咽喉,当时急于给本县争得乡兵份额,不等上命就去了武昌当面叩请,还好方军门大度,才没有责怪,正好也认得了密之。
两人都笑起来,年轻人又道,“龚某三生有幸,能遇到方军门这等上官,又有幸能得密之这等好友。”
方以智看着年轻人真诚的道,“孝升十九岁已高中进士,守一县之地调度得法,连乡兵操练也亲身力行,实可谓文武双全,方某是万万不及的,该是在下有幸才是。”
年轻人连忙客气,方以智叹口气道,“随家父就任湖广,本是想亲历行伍,将半生所学为国所用,没成想甫到就一病不起,不能给家父分忧不说,反要他分心照料。人就是在病中才得闲自省,在下回首年少往事,所谓狂生实则消磨年华,科举一途止步不前,深感愧对家父。”
年轻人低声道,“方兄广闻博学,在下是远不及的,万不可妄自菲薄。”
方以智咳嗽两声,旁边仆人连忙端起水送到他嘴边,方以智喝了一口后摆摆手,待仆人拿开后又道,“年少轻狂也罢,总归是过了年少时候,现下该回归正途一心科举,不可再让家父失望。”
年轻人笑笑道,“只要密之决心科举,必不会比他人差了,在下就静候佳音了。”
方以智哈哈的笑了一声,只是中气不足,声音不够爽朗。
正说道此处,前方一阵马蹄声,从黄梅方向来了两名骑手,两名随从立刻拦在路上,跟那两名骑手交谈片刻后匆匆回到年轻人身前。
“报堂尊大人知道,前方路遇安庆塘马,往各府县报警信,言称有西营贼谍沿江而下入安庆,与流寇革里眼、老回回等数营里应外合攻打安庆数县,提请沿江各府州县防备。”
两人脸色都是一变,方以智急忙问道,“安庆如何了?”
“宿松过来沿途都在安庆营防卫下,流寇已败退回英霍山中。”
那年轻知县还未说话,从县城方向又飞驰来两名快手,他们赶到知县面前道,“报堂尊,接巡抚衙门塘报,三月二十九流寇革里眼等数营出山突袭麻城,河南固始、霍邱传有紫微星等股出山,要各地着力防范,沿江各地对船只严加看管,一旦流寇临近即厉行清江,不可被流寇获船南渡,县衙各位大人请堂尊回县主持。”
方以智立刻对年轻知县道,“西营竟然谋夺安庆,可见八贼复叛在即,湖广有大事,孝升你即刻回县,前方流寇退散,方某过了二郎镇就去宿松乘船,不妨事的。”
年轻知县也不再耽搁,对方以智一拱手,“这一队乡兵替在下护卫密之直到上船,此番八贼一旦复叛,中原不免又一番涂炭,天下动荡,正需密之这般大才救济,龚某静候密之佳音,期盼再见之时天下太平,我等可高坐和唱,心安理得当一回狂生也罢。”
方以智拱手道,“与君共勉。”
年轻知县一躬身,回身上了马朝着县城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