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到底不是骄纵之人,即便对韩玠隐约不喜,对着许少留的时候却是和颜悦色,“徐大人,卫公子。”——卫远道和许少留都是青年才俊,晋王一向佩服他们的才学。
许少留在娶了谢珺后没多久就从翰林院调到了鸿胪寺,前段时间迎接邻国来使,当时晋王又奉皇命去过鸿胪寺几回,一来二去,两人倒是熟悉了。
晋王向来勤学好问,上头纵有名儒教导,也喜欢跟这些长几岁的才俊们讨教,就势邀请道:“我和五公主正打算游谢池,几位有兴趣同去么?”
他们几人招呼,韩玠已然走近谢璇跟前,“今儿怎么出来了?”
“五公主相邀,特意出来的,采衣呢?”谢璇仰头,云影天光之下,但见韩玠身姿挺拔高健,轮廓俊美分明。他今日并未当值,没穿青衣卫那套极有震慑力的麒麟服,只是一袭深蓝直裰,中间暗纹团花,倒露出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
他自打进了青衣卫后就渐渐变得严肃沉稳,若非对着熟人,便是不苟言笑。此时见了谢璇,笑着低头瞧过去,有种旁若无人的亲昵。
这种亲昵不自觉的影响了谢璇,就连韩玠出手摘去她发间沾惹的碎叶时都没抗拒。
“采衣以为你今天不来南御苑,就跟着唐灵钧到城外骑马散心去了……”韩玠话未说完,就见一个仆从打扮的人飞奔而来,到了他跟前,满脸的焦急,气喘吁吁的道:“韩……韩……韩公子,我家少爷出事了!”
“怎么?”韩玠认得那是西平伯唐府的家丁,不由眉头一皱。
“他跟韩姑娘,还有谢家那位少爷去玄真观里玩,遇到了刺客……”
那家丁气喘吁吁,韩玠听说韩采衣也在,面色微变,又急声道:“哪个谢家少爷?”
“就是先前少爷很喜欢的那个……双胞胎。”家丁急切间想不起那少年的名字,一眼瞧见旁边的谢璇,下意识便道:“跟这位姑娘长很像的那个!”
谢澹!
一霎时,谢璇面色大变,抢前一步道:“恒国公府的谢澹?”
“对对……他们还在玄真观那里,少爷怕夫人责备,叫我来跟韩公子求救。马。马都带来了。”
“马在哪里?”韩玠一声问完,旁边谢璇已急迫道:“玉玠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好。”韩玠顺着家丁所指寻到马的方向,内心虽焦急,分寸却丝毫不乱,朝晋王先行礼致歉,而后朝许少留道:“少留,烦你跟谢二夫人说一声,我带着璇璇先过去,回头会安然送他回府。”
谢澹那可是许少留亲亲的小舅子,听说他也出了事,许少留哪有不担心的,当即道:“你尽管去,这里交给我。”
韩玠也不再逗留,带着谢璇步履匆匆的穿过人群,因那家丁只备了两匹马,家丁还要返回引路,韩玠便将谢璇抱在怀里,一路向玄真观疾驰。
*
到玄真观的时候已经是后晌了。
家丁引着韩玠沿山路上去,在一间破旧的屋外瞧见了负伤后七零八落躺着的几个家丁,两个身负重伤的护卫守在门口。进了屋中,就见唐灵钧、韩采衣和谢澹并排坐在破竹凳上,各自负伤。出人意料的,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个目光阴沉的中年男子,竟是青衣卫的副指挥使高诚。
韩玠见了高诚时稍稍宽心,忙过去检看三人伤势。
三人之中,韩采衣和谢澹负伤较轻,手臂和背上都有划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伤得最重的是唐灵钧,他的手臂、大腿、小腿上都有刀剑伤痕,大腿上伤得尤其严重,殷红的血渗透了外头裹着的布巾,坐着的椅子底下也有一串血迹,脸色显得苍白。
见到韩玠的时候,他却是咧嘴一笑道:“表哥,我护好了采衣和淘气澹,没丢脸啊!”
他幼时丧父,唐夫人在府中又是清净寡居不喜热闹,这些年便格外黏着韩玠。少年郎渐渐有了气性,他一身武功其实不弱,却因元靖帝的有意爱护,一直没有上沙场历练的机会,只好在京城调皮捣蛋,混个小霸王的名号。然而他骨子里却藏着血性,虽然瞧着不着调,该正经的时候却丝毫都不含糊。
今日谢澹能侥幸,多半是受了他的照顾。
谢璇看过谢澹和韩采衣的伤势后稍稍放心,便走至唐灵钧跟前,真心实意的道谢。
唐灵钧浑不在意,依旧咧嘴笑着,不见半点惊慌,却有种保护他人后的自豪感,十分爽气的摆着手,“淘气澹不会武功,自然该护着他的。嘿嘿,还好采衣也会武功,不然要我保护两个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啦。唔,说起来还要谢谢高大人,不然凭咱们这点本事,撑不到现在。”
他这般打趣,自然也有活跃气氛的意思,谢璇心中担忧消散了一些,便看向高诚。
高诚素有凶名,秉性酷烈狠毒,这是满京城上下人所共知的事情。他最初成名的时候,甚至还有止小儿夜啼之效,拿来吓唬那些顽皮的孩子也十分有用——青衣卫凶名早已如沸,高诚更是手段狠辣,拿来吓唬孩子,简直比那钟馗还要好使。
谢璇久闻其名,只是从没见过,今日见着,果然是一脸凶相。
他的身材跟韩玠差不多高,只是长得更壮实,麒麟服上的刺绣看起来张牙舞爪,若是再往脸上添一把虬髯,那便跟话本里杀人如麻的绿林匪类没区别了。浓眉之下,那双眼睛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能杀人。
他目光只往谢璇身上一扫,便毫不在意的挪开,只朝韩玠道:“算这小子机灵,要不是他大声呼救,我也赶不过来。”
“还是要谢谢高大人。”韩玠是真心实意的,“灵均、舍妹和澹儿今日全靠高大人保全。”
“不必跟我客气这些。”高诚右手一扬,也不见他丢出个什么东西,竟震得那双扇窗户向内敞开,露出外面高可过人的野草,“刺客都在那里,本事都不小,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说完也不再逗留,只朝韩玠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出屋子。
韩玠目光扫一眼窗外,瞧见了外头隐隐绰绰倒在草丛里的身影,他并不急着审问,转而看向唐灵钧,“说吧,怎么回事。”
唐灵钧脸上的笑容尴尬的收了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莽撞,才会遇险的。”便将今日经过简略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