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情急之处,骆心安的声音都有些不稳,眼睛里泛出一层红血丝,手指不安的绞着手帕,再也没了方才在大殿里的淡定自若,“公公,二妹虽然欺人太甚,让我人不无可忍,但是我断然不会赌上一家人的安危去害她,我们两姐妹之间的矛盾说到底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家事,但这事一旦捅到皇上那里,就成了天大的事,到时候我还有我的父亲祖母都得跟着遭殃,而公公您今日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感谢都来不及,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洛家犯得错事,把您这个无辜的人也给拖下水。”
听到这里,老太监心头一震,眼睛闪烁了几下盯着骆心安。
他以为这个丫头终于逮住一次连本带利翻盘的机会,一定会将洛心慈置于死地,可是她不仅没有,甚至忍下了这一口气,宁愿牺牲大好的机会,也要保住全家安危,甚至连自己对她那一点点恩惠,她都投桃报李,铭记在心,把所有事情都考虑的如此周全。
如果这丫头不提他都没有想到,圣旨被污这件事,不管最后是谁遭殃,只要捅到皇上哪里,他这个办事的奴才都得遭殃,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还没出过这么大的纰漏,万一闹不好没准这一辈子就葬送在这件事上了……
想到这种可能,老太监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微微眯起眼睛,转念又一想。
如果他把这件事掩下来,绝口不提,皇上天天日理万机,断然不会在一个毫无品级的小丫头身上浪费那么多心思,赏过了也就完了,而圣旨现在还搁在洛家,他们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只要他不提,陛下也不会特意去问圣旨是否安好,到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洛家与他全都能躲过一劫,而骆心安这个贵女显然不是池中之物,现在卖她一个面子,以后等她进了宫,万事也都好商量。
一箭三雕,的确比捅出这件事要划算了太多……
想到这里,他已恍然大悟,后背的冷汗蒸发之后又微微带着一丝寒气,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见他神色变了又变,骆心安心里无声的勾起了嘴角,脸上却仍然一副愁绪万千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公公您是刚正不阿,忠心耿耿之人,心安说的这些话也自知大逆不道,若是让公公背上欺君之罪就更加不应该,所以……如果我刚才说的话让公公实在为难,那心安给公公道歉,公公就当什么也没听到,洛家最终是死是活,心安也不再强求。”
“不过还是多谢公公今日照拂之恩,小女在这里先行谢过。”
说着骆心安欠身行了个大礼,老太监这时回过身赶紧把她扶起来,“贵女,这可使不得。”
骆心安笑了一下,睫毛垂下在眼睑上留下一圈暗影,“今日一别,或许就是天人永别,公公今日恩情受得起心安这一拜,日后还请公公多多珍重。”
一句话让老太监身形一震,瞳孔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他露出一抹笑容,意味深长的说,“贵女刚刚被陛下亲封,以后的日子还长,一定大富大贵,前途无量,万万不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老奴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多谢贵女提点。”
看他的神色,骆心安明白了他的选择,聪明人一点就透,她就喜欢跟这样聪明的人说话。
老太监说完这话,行了个大礼,之后就带一众宫女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盯着他走远的身影,骆心安笑着伸了个懒腰,这时藏在一边的宝珠和宝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宝珠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忍不住挠挠头,鼓着腮帮子有点不高兴的说,“小姐,奴婢实在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二小姐可是差点害您送命哎,老爷处罚她撑破了天也只是夺了她的身份,把她贬到北院当丫鬟,说到底还不是留在洛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惩罚。”
“可是这件事闹到皇上那里就不一样了,皇上才不会对这种人手下留情,没准知道是她毁了圣旨之后直接就把她拖出去砍了脑袋,省得留下这么一个心腹大患在身边,日日都得小心提防。”
旁边的宝珍听了这话,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嘟哝道,“你知道洛心慈被贬成了丫鬟,还叫她二小姐,她现在可是北院的丫鬟,比咱俩还低两级呢,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不怕小姐听了生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骆心安听完失笑一声,搂住两人的脖子,压低声音轻轻的说,“你们怎么知道毁了圣旨的就一定是洛心慈?”
两个小丫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应,“奴婢都亲眼看到了,这还能有……”
说到一半两个人陡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骆心安,“小姐……您的意思是您自己……?!”
“嘘——”骆心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两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脱口而出的话死死地咽进了肚子里,小姐也太大胆了吧,那可是圣旨啊,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下场,她怎么敢!?
而且在场有那么多人,而骆心安摔倒在地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大小姐竟然能在这么时间里,又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又要自己摔倒在地演一出苦肉计,甚至还要精准的计算出从她的距离泼一杯茶,是否能正正好好的洒在旁边的圣旨上……
只是想这些细节,宝珠和宝珍就头都大了,更何况在那么多时间里要考虑这么多因素,他们这位大小姐的心思……有时候深不可测的实在让人害怕。
对上她们的目光骆心安就知道她们在心里想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勾起了嘴角。
圣旨又如何呢?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张纸,跟其他东西没有什么区别,她没有古代人心中那种对君王的绝对崇拜,自然也没有弄脏这张纸就要掉脑袋的恐惧心理,但是洛家的一帮子不一样,他们就是一帮迂腐酸臭的老顽固,死守着君王为天的信条,自然把“圣旨”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所以她为什么不拿来好好利用?
“小姐您可真厉害……您不说奴婢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宝珠这孩子气的话,骆心安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有绝对密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一招当时对付洛心慈或许很好用,毕竟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被污的圣旨上,没有功夫去考虑其他,父亲震怒之下肯定会直接把火气都撒在洛心慈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也就顾不上我。”
“这件事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反正洛心慈已经被贬到了北院,谁是谁非也没那么多计较,但这事一旦捅到皇上那里,肯定得刨根问底找出谁是污了圣旨的人,到时候仔细一查,肯定会怀疑到我身上,所以我必须要拉拢那位公公,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他心里肯定也很害怕这事祸及到自身,所以只要稍微用一点点小手段,危言耸听一番,他保证乖乖闭嘴。”
听完这些宝珠和宝珍直接傻眼了……真想撬开自家小姐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才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为自己找好所有退路。
“哼,都怪老爷偏心,竟然罚的那么轻,这次没法让皇上直接弄死那个洛心慈,真是便宜她了。”
宝珠鼓着腮帮子嘟哝了一句,换来骆心安的一声轻笑,她想起洛心慈被押走时那个惊恐崩溃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你怎么知道她以后的日子过得一定会比死了舒坦?”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像洛心慈这种心高气傲,以为全世界都该宠着她捧着她,围着她打转的女人,一旦从最高处跌进泥潭里,只会生不如死。
曾经她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那些曾经被她欺压过的人肯定不会让她好过,而她以后要日日用那双曾经不沾一滴阳春水,保养的像葱段一样玲珑的手指给洛家所有人洗夜壶,擦屎擦尿,还要跪在自己这个恨了十几年,恨不得撕烂咬碎取而代之的嫡女脚下,低声下气的喊一声“大小姐”,这样的屈辱和折磨,如同钝刀子杀人,日日折磨着她就是不给她一个痛快。
就像逮住耗子的老猫,绝对不会一口咬死,而是要慢慢地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欣赏她惊恐的尖叫发抖、哭泣求饶却无法解脱的样子,岂不是比一刀就给她一个了解要痛快多了?
想到洛心慈对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骆心安拿起腰间那块双鱼翡翠玉佩,锋利的眯起了眼睛,洛心慈、张姨娘、老太太……所有对不起她的人,别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