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心安心头一跳,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读懂这个男人的神色,明明他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与平时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但是仅仅这一个眼神,却让骆心安觉得他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
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她饶过屏风走进正厅一看,一下子也顿住了脚步。
这里依旧摆着数不清的兰花,填满了整整一屋子,因为数量太多,宝珠和宝珍并没有来得及把它们统统搬走,这会儿整个大厅都变成了花的海洋,五彩斑斓的花瓣并没有因为窗外浓重的夜色而逊色多少,反而像是被笼上一层清淡幽冷的光华,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绽放,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
看到这些兰花,骆心安一下子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噩梦,脸色一僵,神情变得有些那难看。
聂暻这时回过头,指着这些兰花,冷着脸问她,“这些东西是谁送给你的?”
骆心安没想到他的直觉那么敏锐,明明是第一次来洛府,却像是逛自己大门一样,熟门熟路,甚至现在还猜到这些话是别人送的,而不是本来就摆在她屋里。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变得没有任何温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带着一抹咄咄逼人。
骆心安嘴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句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把任何与赵子铭和聂毅有关的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家伙。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坚硬的冰,看着是冰冷而难以接近的,但是内心却是透彻纯净的,她不愿意把这些肮脏难堪的事情告诉他。
往事就像一块看隐形的伤疤,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一旦触碰到那根神经,就会一直隐隐作痛。
谁都不愿意这样丑陋的伤痕露给别人看,就像她现在更不愿意让聂暻看到一样。
明明只需要随口说一句“这是太子送的”就可以打发过去的问题,她完全不需要跟聂暻解释过多,可是她的声带就像失灵了似的怎么都无法开口。
骆心安的沉默在聂暻看来变成了心虚,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死死地落在那些娇艳欲滴的兰花身上,垂在袖子里的手指都攥了起来。
其实即使骆心安不说,他都猜得到这些花是谁送的。
聂毅是整个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养兰高手,太子府的兰花园更是绚丽多姿,远近闻名,连父王看了之后都叹为观止,而在他这兰花园里最有名的当属多瓣重叶兰,这是皇宫里才有的品种,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当初父王就是见他醉心于兰花,才把整个皇宫的多瓣重叶兰送给了聂毅,可以说放眼整个京城,这玩意只有在太子府里才能找得到。
所以当他走进这间屋子看到正中间那几盆黄色的多瓣重叶兰的时候,根本不用想就立刻猜了出来,这件事非聂毅莫属。
青云观那一夜,聂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骆心安推到众矢之的,险些让她被人害死,这个账他还没有跟他算清楚,他竟然对骆心安还不死心!聂暻沉着脸,目光彻底阴沉下来。
他以为聂毅之所以盯上骆心安,完全是因为要针对他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却并不仅仅是这样,因为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完全没有意思,根本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和价钱送这些东西。
他是太子,只要金口一开,根本就不愁没有女人前赴后继,可是他现在唯独对骆心安另眼相看,谁知道背地里又在精心谋划着什么。
一种所有物被觊觎的强烈怒火涌上来,聂暻整个人都褪去了平时那副冷淡冰清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屠杀红莲教徒的那一夜,目光里闪着骇人的煞气,如锋刀出鞘一般,让人胆寒。
他回过头来,漆黑如夜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在骆心安身上,不疾不徐,但每一个字都跟结了冰似的问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很喜欢这些花?”
他的眼睛太执着,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猛地看上去阴煞的让人如芒在背,心口发凉,如果是其他人被他这样盯着看,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而骆心安却注意到他这样阴沉的表情下面,嘴角正紧紧地绷着,连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在紧张,这个男人因为她收了别人的礼物,此刻正用凶狠的目光隐藏着他心里不易察觉的一丝忐忑。
他不是对骆心安没有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没有信心,他突然开始害怕骆心安会不会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在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后,嫌弃他是得了怪病活不到三十岁的废物。
他性格糟透了,他不会说女人爱听的甜言蜜语,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更没有任何章法和经验,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别人喜欢自己,他孤独惯了,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在遇到骆心安之前,他连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想活的长一点,他想把骆心安娶回家,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最好的,可是现在还有一个聂毅。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这个皇兄,相反,他是不屑于去争抢,如果不是被触到底线,他也懒得去尔虞我诈,可是只要聪明一点的女人都明白,聂毅是比他更好的选择,谁也不会放着堂堂未来皇后不做,去给一个半死不活的王爷守寡。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告诉骆心安他真正的身份,在她眼里自己是个连王爷都不如的普通侍卫,所以她才在明知道自己准备来她家提亲的情况下,还是收下了太子送的礼物是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眼睛愤怒的都要燃烧起来,骆心安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有点明白他在生气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究竟在心里琢磨了什么才能气成这样?
摇了摇头,她自顾自的低笑起来,聂暻的脸色瞬间更糟糕了,冷笑一声,“怎么,看到这些花你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几乎死死克制着当场把这些花全部砸烂的冲动,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谁想到骆心安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些花是挺好看的,不信你也过来瞧瞧。”
一听这话,聂暻的整张脸都黑了,冷哼一声低声怒斥道,“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吧,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骆心安没办法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最近一盆兰花跟前,蹲下扒开叶子指了指说,“你先看一眼再发脾气好不好?”
聂暻不为所动,跟一座山似的立在那里,骆心安被他这种古怪的性格打败了,抓着他的手,两人用双手交叠的姿势塞进兰花盆里,“摸到没有。”
聂暻特别不耐烦的要抽回手来,但是骆心安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又让他有点舍不得拿开,这时手心刚好湿润的泥土,顿时被冻得指尖一麻,目光都愣了一下。
这放在屋里的花盆,里面的泥巴怎么……跟冻住似的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