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满以为话说到了这份上,嘉靖应该点头了,只是出乎预料,嘉靖反倒犹豫了,他也不敢多话,只能等着。不愧是一个怪物,嘉靖的思维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这一次唐毅跳出来,明眼人都知道是帮着赵贞吉挡枪,他为什么要帮着赵贞吉呢,嘉靖的目光不由得在徐阶身上逡巡。徐阶似乎感到了,头低得更深,一语不发。
徐阶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徒弟,就把朕的徒弟给牺牲了,嘉靖竟然有些同情唐毅,,还有些小嫉妒,你徐阶护犊子,我嘉靖也是护犊子的人,越发舍不得唐毅去受苦了。
再说了,这几年什么大事都指着唐毅,大明朝就没有人能替朕分忧吗?
嘉靖越想越气愤,大殿的氛围骤然压抑起来。严世藩独眼乱转,别管唐毅说的花团锦簇,想要干出点成果,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干脆,还是推举赵贞吉,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严世藩刚要站出来,突然有人抢先出班跪倒,“启奏陛下,臣愿意担负督饷练兵之责,请陛下恩准!”
唰!
目光都落在了此人身上。
不是别人,正是赵贞吉!
其他人可都愣了,心说赵老夫子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放着唾手可得的阁老不干,跑去督饷,脑子是不是抽了?
徐党这边的大惑不解,严党那边的却是欢呼雀跃,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严世藩这回可不装大尾巴狼了,生怕再有人横插一杠子,坏了好事,他急忙说道:“赵大人清廉果决。熟悉政务,德高望重,正是不二人选。”
嘉靖点点头,目光落到了严嵩身上。
严嵩忙说道:“赵大人的确合适。”
就剩下徐阶了,还能说什么,他很了解赵贞吉。有恩必报,如果没有唐毅出头,赵贞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严党的安排。可是唐毅跳了出来,赵老夫子同样不能看着一个晚生后辈替自己背黑锅!
即便是能当上大学士,也脸面无光。问心有愧,他万万不能接受。事到如今,徐阶也无话可说,只能尽力把赵贞吉争取一些好处。
“启奏陛下,赵大人勇于任事,堪称臣等表率。运河上下,盘根错节。非大勇力不能作为,还请陛下圣断。”给点权力吧。
“嗯!”嘉靖思索一下,说道:“的确漕运事关重大,特晋赵贞吉为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至于驻地吗,就放在天津。”
“臣,领旨谢恩!”
赵贞吉磕头。算是把漕运总督的差事给接了下来。唐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偏偏又得到了,真是没处说理啊。
嘉靖反倒是对赵贞吉刮目相看,至少他是个正人君子,有情有义,嘉靖笑道:“赵贞吉,唐毅首倡此事,很有经验,有什么难题,不妨和他多聊聊,学无先后,不耻下问吗?”
“请陛下放心,臣一直钦佩唐大人的才智,一定虚心请教,把差事办好。”赵贞吉恭敬地说道。
“嗯,这就好。”嘉靖顿了顿,又说道:“严阁老,徐阁老,你们还有事情吗?”
严嵩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启奏陛下,原定今日要推举阁员,是不是现在就进行?”
“推举阁员啊?”嘉靖突然促狭一笑,“严阁老,你的身体不好吗?”
“好,好着呢!”严嵩哪能在百官面前说自己不成啊,那不是找死吗!
嘉靖笑道:“这就对了,你和徐阶挑着内阁的担子,朕很放心。大学士吗,不光要年富力强,还要老实持重。上天将九州万方交给了朕,朕又把九州万方交给了你们,当何等临渊履薄,小心谨慎。不能律己,焉能秉国?”嘉靖的语气冷飕飕的,“增补阁员一事暂时放在一边,朕累了,都退下吧!”
百官带着满肚子的思量,低着头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盘点今天的得失,有人说严阁老改变议程,不但挡住了赵贞吉入阁,还把他赶出京城,实在是大获全胜。
也有人嗤之以鼻,你算了吧,赵贞吉从礼部侍郎变成了实权的漕运总督,还能兼管蓟辽的粮饷,肥的流油。而且陛下最后那八个字什么意思?
不能律己,焉能治国!
分明说的是吴山和吴鹏等人,陛下对他们已经有了看法,还能继续留在位置上面吗?
徐党走了一个赵贞吉,严党两个尚书岌岌可危,谁是吃亏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家争来争去,莫衷一是。
可有人已经把事情的本质看透了,“陛下之所以敲打严党,是因为严嵩破坏了廷议的规矩,凭着首辅的权威,阻挠推举阁员。而把赵贞吉赶出京城,看意思多半是陛下暂时不想增加阁员,行之,你说这是为什么?”唐顺之笑着问道。
“陛下无非是想让严党自然凋零而已,增加阁员,不管是站在哪一边,都会徒增变数,还不如让严阁老发挥最后余热,实现相位平稳过渡,少一些麻烦。”
唐顺之欣然点头,“行之,看来你是悟透了其中的关键,为师也就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