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什听得南方大捷自是又惊又喜怒苍南下血洗襄阳此役战况胶着已达数月之久看定远大都督好生了得居然在年关前击破敌匪那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红包了。
想当然尔胜利不会无故到来大掌柜一定做了什么手脚朝廷这才旗开得胜。罗摩什又惊又佩喜道:“恭喜大掌柜、贺喜大掌柜西南一定天下便要太平了。”大掌柜摇了摇头低声道:“天下能否太平那还言之过早。”陡听此言好似怒苍还有什么阴谋罗摩什老眉颤抖慌道:“您……您是说四当家他……他保不住魔刀……”
腊月初敌方军师东进长洲逼得金凌霜赶赴江南押送魔刀北上倘若己方拿下了襄阳城却输掉了那柄大凶刀怒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失之间倒真是难说得紧。眼看罗摩什满心担忧大掌柜目望推车上的糕饼幽幽地道:“你别怕秦仲海若要过来夺刀杨某人求之不得。”他拍了拍罗摩什的肩头示意安抚。
寒的手掌拍得罗摩什身子冷、心头热。看这幅阴森森的模样想来大掌柜另有毒计对付怒王。罗摩什擦抹冷汗干笑道:“大掌柜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属下有幸跟随您当真是一千个幸运、一万个感佩……”大掌柜听得称颂却没什么喜色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料事如神……要是我真的料事如神……那天下也不会是这个模样了。”
罗摩什咦了一声忙道:“大掌柜情势已定您还有什么忧虑么?”魔刀已有后着防备襄阳战况更已明朗说来大势已定哪还能有什么变故?他眼望大掌柜心头满是纳闷。大掌柜深深吐了口气让口中热气凝为团团水雾一片水气之中他眯起了眼说道:“你晓得的秦仲侮不是平常人他绝不玩旁人布置的棋局。”罗摩什心下一凛躬身道:“属下愚鲁还请大掌柜多加开示。”
大掌柜微起哂然低声道:“当年景泰皇爷的军马包围怒苍他跪得下来就已大出我的料想之外倘若这回他突奇招朝廷恐怕满盘皆输。”确实如此秦仲海一生大起大落断腿残废、落魄江湖可无论战况如何凶险却怎么也杀他不死。罗摩什心下一惊不由得吞吞吐吐寒声道:“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大掌柜淡淡地道:“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咱们现下去见谁?”想到“秘密情妇”四字罗摩什满面尴尬喃喃地道:“护……护国天……天女……”大掌柜颔道:“正是护国天女。只要能迎来这位仙子无论秦仲侮怎么出招咱们都有法子应付。”
“是小人知道了。”罗摩什听了怪话自是苦了一张脸无言以对。
荒唐无比的一天连情妇也能上战场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经过了钟楼来到了国子监二人便从安定门离开北京。沿途大掌柜都捡小路来走绝不与熟人照面。才一离开京城天候转为阴寒大雪扑面而来大掌柜越走越快明明手推小车浑无用力哪知却如风雷电掣又似风中魅影转眼便消逝在大雪之间。罗摩什急起直追却仍跟随不上气喘如牛之间只能延道查访足迹。
罗摩什武功绝非泛泛也不知是自己怠慢多年还是大掌柜进展神区区轻功较量便给人打得一败涂地。他拂开睑上的白雪满心烦乱之间只得驻足下来猜测大掌柜的计策。
依着大掌柜的意思护国天女可以牵动全局甚且能够协助朝廷敉平怒苍之乱。并非罗摩什执意怀疑上司实在是这话太玄让人难以置信。
猜不透却也不必猜了。大掌柜不是普通人他活到三十六岁所有压在他头上的人全无一个善终他的父亲失踪了他的师父无端死了连他最为亲近的长官柳侯爷、岳丈大人顾尚书全没一个好下场……秦仲海既然算是大掌柜的好友最后一定会死在大掌柜手中。
罗摩什松了口气正要放落心事忽然脑中微微一醒却又转了个念头。
不对……秦仲海未必会死……柳侯爷不只是大掌柜的上司他还与“火贪一刀”情同父子可他最后落得家破人亡……为了那无情无义的一晚方子敬选择和徒弟分道扬镳还有那个叫卢什么的倒楣鬼他也挨了魔头的一刀……
背叛了朝廷抛下了旧友与恩师反目成仇连旧日上司的儿子都能见死不救……秦仲海什么都不在乎他如果真心承继父亲留下的志业他早已接受正统皇帝的招抚又何必扛起景泰的旗帜与朝廷拼到这个地步?想当然尔他早已背叛父亲的志向。
大掌柜和这种人交朋友难保不被他下手宰掉。
文杨武秦实在太像了……苦笑之中罗摩什却也不敢多想了他察看大掌柜留下的足迹缓缓追踪而去。约莫又过三里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寺庙三面环山一面傍湖却是红螺寺。
红螺寺又称护国寺。只因方今皇帝信仰佛法即位后便下旨重修佛寺潭柘、戒台、卧佛、碧云等五大古刹均蒙圣泽诸多庙宇中更以这座“红螺寺”最为要紧。此寺于正统年间改名定为“护国资福禅寺”住持由皇帝钦定官封六品领袖天下十方普贤号称京北第一宝刹。
想起“护国寺”之名罗摩什心中一醒已知护国天女必与此地有些关连。他心中存疑赶忙上山入寺。此时雪势渐大来到殿前广场四下更起了大雾罗摩什循着大掌柜的足迹而去又走数百尺忽然眼前一亮惊见阴霾雪花之中山顶亮起一片红光眼前却是两座宝塔望来古意盎然。罗摩什心下一凛自言自语道:“红螺天女。”
原来如此大掌柜口中的护国天女真有其人原来他指的是红螺女。
相传玉皇大帝生下两位公主只因喜欢这座红螺山便化作了两只美丽的大水螺栖在寺中的珍珠池里夜间红光璘璘堪为异象。之后天女回归天界后世为了感念这两位天女娘娘便搭盖了这两座宝塔盼她们有朝一日重回凡间再为众生庇护。这就是红螺寺香火鼎盛的由来。
一路走到红螺塔下。忽见塔门外搁了一辆推车塔门却只虚掩着再看车上大小点心少了一半毫无疑问大掌柜进塔去了。罗摩什暗暗想道:“好你个大掌柜金屋藏娇原来是藏在庙里。明摆是情妇居然还拐我什么‘护国天女’?”
镇国铁卫公务繁忙今日这个下午却是乱七八糟大掌柜连火公文都不看了尽在这儿装疯卖傻一会儿天女一会儿情妇当真乱得人头皮麻。反正罗摩什早已交上了帐本乐得陪上司清闲瞎混至于大掌柜在塔里干什么生了儿子还是女儿他可懒得管。
昨晚算了一夜帐至今未曾歇息。罗摩什盘膝坐下背倚宝塔稍稍一闭目睡意便浓。正要打呼间忽听背后传来一阵笑声:“罗摩什好久不见了。”罗摩什大吃一惊急急睁眼回头惊见门内朦朦胧胧好似有人倚在门里正自撇眼笑望自己。罗摩什揉了揉眼凝神去望只见那人五十不到年纪脸上挂着笑唇上蓄着须却不是……却不是……
“江大人啊!”罗摩什惊喜交迸:“你还活着啊!你还活着啊!”他直直冲将过去对着旧日上司指指点点有些手舞足蹈了。江太师哈哈一笑斜目撇了罗摩什的光头道:“瞧国师这熊样怎地换了大老板却似越混越回去了啊?”
“是啊是啊!”罗摩什擦去泪水拼命颔:“江大人您怎会在这儿?”
江蛮子哈哈笑道:“傻子这红螺塔是我家啊。”罗摩什想起了秘密情妇四字慌忙便道:“啊呀!原来您……原来您就是护国天女?您有身孕了么?”
“孕你奶奶个大头鬼!亏你说得出来!”江大人先是呸了一声跟着忍俊不禁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想起江大人**宿娼的往事罗摩什自知错怪了人忙道:“那……那这塔里住得是谁?”江大人笑道:“自己去查吧我现下无官一身轻可不是你的大老板了。”
大老板姓杨不再姓江罗摩什只得连连陪笑躬身道:“大人说得是那您老人家怎么会来这儿莫非……莫非……”连着几个莫非却也猜不出道理江蛮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告诉你吧咱今日是下凡吃供品的。”罗摩什纳闷道:“吃供品?什么意思?”江蛮子嘻嘻一笑道:“自己想吧我可没空陪你了。”说着说好似怕供品给人吃完了便急急望塔中移步而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罗摩什呆了半晌赶忙追入塔中慌道:“大人留步啊我还有话跟你说啊你不想知道大清公子的下落么?别走啊!别走啊!”他越叫越凄惨终于哭着喊出自己的心愿:“大人!不要扔下我啊!带我走!带我走!我不要再记帐了啊!”
咚地一声脑袋撞到了东西罗摩什愕然睁眼惊见自己躺在红螺塔中地下冰寒彻骨四周幽暗宁静回望去午后寒光正从塔窗照入地来外头那辆推车兀自停放门口一切便如睡前一个模样大掌柜还没出来。
罗摩什做了个怪梦忍不住怔怔喟然他摸着自己的疼脑袋不知适才撞着了什么硬东西。他咕哝一声定睛去望霎时眼里瞧到了圆圆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上见是热泪盈眶。
江大人……
罗摩什轻轻苦笑眼中垂下泪来。那十八省总按察、威风凛凛的太子太师就这样装在圆圆的骨灰坛里仿佛还眨着眼作弄他那庸庸碌碌的老部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