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家的后院有三棵核桃树。那三棵核桃树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年年硕果累累了。
刚刚成熟的嫩核桃非常好吃。去掉外面的青皮,砸开中间的壳,把壳去掉,再剥掉果肉上的那层皮,把剥好的核桃放进嘴里咀嚼,有一股很清甜的味道。
记得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家玩。想吃树上的核桃,一群大人看着我在笑,说核桃在树上长着,你自己看它什么时候掉下来。
我记得我那时候还没到上学前班的年纪,是个很小的小孩。听到大人那么说,于是挑了三棵树里最细的那一棵,站在树下拼命地摇那棵树。
我挑的那棵树虽说是三棵树中最细的一棵,可我毕竟还非常小,一帮大人一边笑一边说:你这么摇,小心把树上的毛毛虫给摇下来。
谢天谢地,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那棵树上后来真的掉下来一个核桃。我把核桃捡起来拿在手里,正想把它剥了吃掉,我五爸却在一旁骗我说那个核桃上有个虫,要我把核桃给他,他再只给我看。我那时候也傻,人家说啥我都信,把核桃交到我五爸手里他就不再还我了,把我都气哭了,他到最后才分了一半给我。
我爷爷和我奶奶有很多孙子孙女,我们小时候都很嘴馋,但是我爷爷和我奶奶从来都没有说主动给我们打几个核桃解解馋。
在我爸和我妈口中,我奶奶是个极其自私的女人。可是你说这样的人有多么不好吧,人家又爱四处赶庙会去念经劝善。
为了学念经,我奶奶买了些油印的经书回来。可她不识字,那些经书她读不来。
我是她的长孙女,也是我们那个家族的第一个学霸,我奶奶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让我来教她念那些她不会念的经。
我那时候读了一肚子的书,认识很多字,暂时还没有机会学以致用。我奶奶不耻下问地找我帮忙,我一高兴,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她就让我坐在屋子中间给她念经,她自己在厨房忙活别的事。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感觉我在那儿念经念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于是,我趁着我奶奶没注意,放下她的经书,自己跑了。
我奶奶第二次堵住我要我教她念经的时候我就不干了。我也不知道念经那件事到底对她有着什么样的诱惑,她后来提出愿意让我打两个核桃,以此为条件让我教她念经。看在两个核桃的份上,我那天给她读完了整部经书。那些经书,我奶奶只听我读完一遍就自己记住了。
我有时候也会想,像我奶奶这种女人,自私是真自私,但是说聪明吧,那也是真聪明。有时候真不好说,她的存在是不是也为我们老车家改良了基因。
我小的时候既胆大又鸡贼。时常在我爷爷家观察一下什么情况下可以偷着去后院打几个核桃。
有一年,我爷爷家似乎出了个什么事,全家人都不在家,让我晚上留在他们家里看门。我爷爷家比我家大,家里的灯光也比较暗。这样的差事,随便交给我的哪个堂弟堂妹都没有人会干。我爷爷家后院的核桃诱惑着我,帮我克服了所有的恐惧。
我在我爷爷和奶奶离开家之后跑到后院打了很多核桃,用我自己的衣服撩着,掩上我爷爷家的房门回到了自己家。
我爸我妈还有二小姐全部都睡了。我敲响了自己家的门,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开门。
我又喊二小姐的名字,那个鸟人也不愿意给我开门。等到我说我带回来了很多核桃,那个鸟人一下子就从炕上爬起来帮我开了门。
我把核桃倒在家里的地上,然后转身回了我爷爷家,关好门,把门闩上,然后回去,安安稳稳地睡了。
我对我爷爷和我奶奶好像也谈不上什么爱。从伦理上来说,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但是从感情上来说,我又没有拿他们当自己人。感觉他们于我而言,更像是一户邻居。
我奶奶大约是在我读初三的那一年去世的。好像在她去世前,我三爸在外面惹了一笔风流债,遇到了点麻烦。我奶奶为那件事亲自出马,也不知道和人怎么交涉了,可能也受了点打击,影响了心情。后来又有人跟她说我们那个家族那段时间有不好的大事要发生。我奶奶和我爸关系那么差,居然跑来关心了一下我爸,让他那段时间不要出门。
当时恰好快过年了,之后的两天,恰好我家和我奶奶家都在做一年一度必做的事:扫灰尘。就是那一天,我奶奶亲自上手。她那年也才五十几岁,还很年轻,爬梯子刚刚爬了几级台阶,然后就从梯子上溜下来,然后在裤子上撒了一泡尿。其他人觉得情况不对,赶紧把她送到医院,但是人还是没了。
我奶奶死了。我当年并没有感觉到悲伤。
停尸的那几天,我三爸守在我奶奶的尸体旁边,一脸悲伤,我却想到了我小时候看过的聊斋,想着守在死人旁边会不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我问我三爸,晚上守着我奶奶的尸体,他就不害怕吗?被我三爸呛了一顿,说:那是你奶奶,是至亲,至亲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把我说得很不好意思。
我奶奶去世后,我爷爷嚷嚷着要给他再找个老婆,我又在纳闷,他为什么要再找个老婆。只能说我当年不通人事吧,就像所有大人说的那样:读书把人读傻了。
我奶奶去世之后的第三年,我爷爷也得了重病。我三爸当年有钱,不惜花费重金,买了各种名贵药材给他续命,他也就拖了不到一年时间,在我奶奶去世之后的第三个年头跟着走了。
我爷爷去世之后,我三爸又花重金替他操办了葬礼。在我爷爷下葬之前,我听到有个人在读讣告,讣告里有一句话,说我爷爷生前德高望重。我觉得用这个词形容我爷爷,好像有点言过其实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爷爷生前,能干倒是真的。要说影响力吧,我觉得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头吧!只是在听讣告期间,想到人生一世,行走在人间的每一个人都像一只蝼蚁。我爷爷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只蝼蚁,那一天,那只蝼蚁在人间的旅程结束了。原来人世也可以如此苍凉。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或许是万物有灵。我爷爷家后院的那三棵核桃树,居然在我爷爷去世后有三年都没有结果,大家都没有办法为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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