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三分钟,她就要离开了。
霍伯把空的燃料电池推出气闸,然后返回到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关闭身后的舱口,闪烁的控制杆将启动自动密封系统并上锁。他听到沉闷的金属声,然后是稳定的嘶嘶声,雷普利不再属于他了。门上甚至都没有一块观察面板。他永
远不会再见到她了。
马里昂号飞船正在垂死挣扎。飞船现在震动得十分剧烈,每次脚下甲板猛烈震动,霍伯的脚跟和脚踝都会受伤。
他迅速穿过气闸,等离子体喷枪蓄势待发,以防最后那只异形还活着,以防那怪物朝他走来。
两分钟。他只能活这么久,为了释放雷普利的穿梭机。
他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并且形成了一个计划,一个疯狂的计划,可能结局会很不好,但是两分钟是最低时限。在那之后,在雷普利安全之后,一切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到达门厅处,关闭身后的气闸,将其封闭好,靠在一边,通过一个观察窗看纳西索斯号穿梭机内部的情形。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点击气闸密封确认键,飞船的电脑就会知道,程序是安全的。
他的手在键盘上方盘旋着,然后他按下那个键。
几乎是瞬间,制动火箭爆发,把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从马里昂号飞船上分离开,这两个部分断绝关系了。更多的制动火箭呼出,把穿梭机从飞船的腹部下方排出。穿梭机下落穿过面纱似的烟层和一片片炙热的大气,通过行星大气层的冲
击,之后点燃火箭,从船尾处迅速消失了。
就这样结束了。雷普利和纳西索斯号穿梭机消失了。霍伯独自被留在马里昂号飞船上,他知道这艘他称之为家的飞船离消亡不远了。
有一段时间,他只是斜靠在墙上,感觉死亡的声音通过地板和墙面传入他的身体。他想到了他的计划,多么愚蠢,多么令人无法理解。他想到了一个更简单的方法。他可以就那样暂时坐在这里,时间到了,飞船就会瓦解,他会死得很
快。热量十分惊人,他会被炸成碎片,甚至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若是真有感觉,那将比疼痛强烈千百倍。
他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
但是他又看见了他的孩子们。眨眼之间,他们好像跟着他站在前厅那里,两个男孩沉默着,但是用责备的目光盯着他看。他们的眼睛在说话,你已经丢下我们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们了!他抽泣着。在那一瞬间,他理解了为什么雷普利开我们了!他抽泣着。在那一瞬间,他理解了为什么雷普利
恳求他擦除她的记忆。
然后他的孩子们又消失了,只有他虚构出来的罪恶感,还有他自己糟糕的记忆。但是他们没有一去不复返。即便那里存在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机会,他都要试一试。
萨姆森号飞船离得并不是很远。
他在通往萨姆森号飞船对接舱的门外稍稍停留了一会儿,里面还是真空的,他没有时间找工具再钻一个孔。这次逃跑更简单,也更残酷。
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他需要补给,即便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也无关紧要。这是一艘运输船,设计成表层-向-轨道转接模式,不是为外太空旅行而设计的。对他来说,这里有可能有足够的燃料逃离轨道,但是他甚至不确定太空船电脑
是否能够计算出从宇宙返回家园的路线。他会指出正确的方向,然后发射助推器,保留大概百分之二十的燃料,使用其余全部燃料让他以可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冲击出去。
萨姆森号飞船里没有小单元舱。他很有可能需要旅行很多年。他甚至会变老,死在那里,如果飞船能支撑到那么久的话。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他若有所思地说,对于某人来说,从现在开始要经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和同伴一起在太空中旅行那么长时间都糟糕透顶,更何况只有他自己呢?值得安慰的是,他再一次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如果他想坚持,他就能做到。如果结束的时刻最终到来,那也是一个更加安定的命题,只需要做一件简单的事,
打开空气闸门。
那么,最好行动起来吧。
但是他需要食物、水、衣服,还有其他补给。他更需要的仍是那辆手推车,它在马里昂号飞船上,就在前方的巨大对接舱中。他跑了起来。他想起承诺给自己的盛宴,那种动力激励着他前行。一想到压缩牛排和干菜,还有作为餐后甜
点的小块蛋糕,他就动力十足。也许他还可以访问马里昂号飞船上的电子图书馆,如果它被更新到萨姆森号飞船的电脑上的话。他不确定这些,像这样不重要的事通常会被鲍威尔和韦尔福德忽略。
他希望他们没有推卸自己的责任。
面对永恒孤单的前景,霍伯很惊讶地发现他正一边跑一边流泪。眼泪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他的过去,为他的孩子们,为他的船员们,为每一个他眼见着以极其恐怖的方式死去的人。眼泪也是为雷普利而流的。
就好像马里昂号飞船知道他抛弃了它似的。它颤抖着自己要分裂开。管道在不断的攻击下破裂了,火花云在一个封闭的门廊里来回舞动。他躲避着上面裸露的电线,快速移动着,冲刺得太快,以至于并不十分谨慎。当他接
近通往上面的对接层的楼梯时,爆破的蒸汽动力从楼层里断裂的隧道涌出,灼伤了他的皮肤和肺部,浸透了他的衣服。他跑在鲜红色的小溪流中,那里都是别人的鲜血风干在坚固的材质上。
在楼梯顶部有一条短短的走廊,延伸到广阔的区域,那里有电梯和楼梯通往马里昂号飞船。那就是他扔下装满供给品的手推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