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柜又矮又小,就算是林半夏,也只能蹲在里头,柜子外面上了锁,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他起初还会哭和哀求,后来眼泪流干了,就只会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木然的盯着前方。姑姑如果气消的快,大约几个小时就会把他放出去,如果慢,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林半夏隐约记得,最长的一次好像是被关了整整一天,被人从橱柜里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但他命硬,有人给他随便塞了点食物,他就又活了过来。
橱柜这个东西,就是林半夏幼年时的噩梦,因而他并不喜欢黑暗狭窄的地方。但万幸的是,他所有幼年的记忆都很模糊,所以倒也没有对他平时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
林半夏的问话,让姑父一时间无法回答,他嗫嚅两句,对着林半夏说了声抱歉。可惜这一声抱歉毫无意义。
他们说的话,林半夏一句也不信。
“我知道你们不会说实话了。”林半夏对他们失去了耐心,“我会自己弄清楚的,再见。”
“林半夏,林半夏——”姑父见状急了,想要伸手抓住林半夏,“我们没有骗你,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女孩,真的不是你妹妹,你的妹妹,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林半夏冷笑着,“就算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已经死了,也不会是病死的,你们家那些龌龊事,我还不清楚吗?”
姑父脸色很不好看:“就算你不信我,那我们也把你养到这么大了,那钱……”
林半夏微笑:“钱?”他重新掏出了银行卡,在姑父渴望的眼神里,手指微微用力,脆弱的银行卡便在他的手心里咔嚓一声折断成了两半,“不好意思,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他抹了一把脸,转身就走,姑父还想拦住他,却被宋轻罗阻止了。
林半夏出了病房,一路往下,直到走到了医院的下面的花坛旁边才停下脚步。他蹲了下来,用双臂遮住了自己的脸。
宋轻罗站在林半夏的身后,没有说话。
“怎么会这样啊?”林半夏声音闷闷的,“我一点也不信他们的话,小花怎么可能是假的,明明所有人都认识她……明明他还对小花动过手,他怎么能胡乱编造出这些话来?”
宋轻罗知道他的情绪很糟糕,想了想,半蹲下来,往林半夏的手心里塞了一颗可乐味的糖,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林半夏捏着糖,哑声道:“我要去小花的墓看看……”他站起来,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你陪我一起吗?”
宋轻罗说:“当然。”
林半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从医院出来之后,林半夏便坐上了去最近的黑松山公墓的公交车。镇子上的人不多,又四面环山,死去的人几乎都埋在同一个地方。姑姑曾经提起过,林半夏的父母也埋在那里,只是因为林半夏年纪小,几乎从未去祭拜过。
此时正值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坐在没有空调的公交车上,林半夏只觉得闷的厉害,他把窗户降下大半,让风吹在自己的脸上,想要凉快一点。可奈何风也是热的,让他的心情越发的烦躁。
万幸的是公墓离镇子上不算远,三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从车上下来后,走过一条长长的种满了高大松树的小道,林半夏到墓地管理处询问情况。管理处的人看了林半夏的身份证,很快找到了他父母安葬的地方,但在听到何小花这个名之后却表示公墓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林半夏闻言心中一喜:“没有?”
“对啊,没有。”管理人员道,“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没有,是我的妹妹。”林半夏含糊道,“我姑父说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就想顺便……”
“很小的时候?多小啊?”管理人员问。
“还没到一岁吧。”林半夏回答。
“一岁?”管理人员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多久以前的事了?”
林半夏说:“二十几年了吧……怎么了?”
管理人员说:“本地以前有风俗的,不满周岁的小孩都不能入墓地,说是入了对整个家里都不好,一般情况下都是随便找个山包包埋了……当然,这些是以前的封建规矩,现在都讲科学了,二十几年前,肯定不会埋到墓地里的。。”
林半夏一听,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对管理人员道了声谢,又在旁边买了些鲜花香烛之类的东西,打算先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蜿蜒的小道两旁,全是形状相同的墓碑,林半夏按照数字一路往下,终于在某个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一方荒凉的坟茔。
和周遭的坟茔格格不入,这墓地上面布满了杂草,也没有祭拜的痕迹,青石板做成的墓碑已经被绿色的蕨类布满,显得荒凉极了。林半夏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弯下腰仔仔细细的把墓碑清理了一遍,宋轻罗半蹲下来,拔掉了旁边的杂草,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寂。
林半夏清理干净后,看到了墓碑上的两张黑白照,照片上年轻的一男一女面容很是陌生,他看了一会儿,眸子便垂了下来:“我还是不信小花死了。”
宋轻罗说:“或许她没有死。”
林半夏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宋轻罗道:“或许,你认识的小花,和那个小花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半夏看了宋轻罗一眼,苦笑:“你觉得他们不是在骗我?”
宋轻罗说:“他们没有理由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