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给自己布菜,视线却不时地落在自己没有遮挡的胳膊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自己进门,送上准备的礼物开始,白锦绣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饭桌上,舅母更是拐弯抹角地打听她之前的生活情况。
她若无其事,有问必答。当舅母听到她现在还和一些之前的男同学有往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勉强了。
“这……是不是有点不大方便啊……”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friends,”白锦绣耸了耸肩。
“哦对了,朋友的意思。”
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怪我平时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舅母不再说话。
吃完饭,她安排白锦绣回房休息,随后立刻拽着康成进屋。
“当初你姐夫答应送她去西洋,我就知道要坏事的
。果然,回来打扮成这个样子,还戴白帽。出去几年,连个避讳都不知道了。这些就算了,她和男人这样往来,成何体统。我看是不行的,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康成蹙眉:“绣绣小时候多乖巧,底子在,等过门了,慢慢再改就是。”
“不行!我看是改不了了。我们家这样的门第,娶个这样的儿媳,往后回北京城,叫我怎么和那些姑奶奶们应酬?”
“妇人之见!”
康成恼了。
“你以为现在和祖宗那会儿还一样?朝廷大头的关税盐税都被洋人截走,早就穷得叮当响!我名为广州将军,军政首要,就和个要饭的差不多!新军万号人,别说添置武器了,光一个月的人饷要多少鹰洋,你知道吗?乱党横行,尤其南方,更是猖獗,广州府是朝廷的南疆门户,要是丢了,整个朝廷就跟着完蛋!知道钱有多重要?没有白家拿钱帮我撑着,万一乱党打过来,我一个人去挡吗?知道乱党叫我们什么?鞑子!你还回北京城应酬!我告诉你,哪天真变了天,别人能活,咱们想留个吃饭的脑袋都不容易!”
“说婚事关系朝廷安危都不为过!现在好不容易绣绣回来了,趁这次姐夫过寿,我亲自过去,把婚事给定了!你要是坏了事,我饶不了你!”
舅母的嘴巴张着,眼圈慢慢红了,坐了下去,从大褂袖里掏出手帕抹眼角:“我大清怎么就落到了这种田地啊!都怪那些杀千刀的匪党!”
被派去听墙角的丫头回来鹦鹉学舌,虽然学得不全,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自己还是低估了将军府对促成这桩婚姻的决心。
白锦绣的心情忽然变得恶劣无比。
现在唯一的希望,或者说变数,就在父亲那里了。
要是他不顾自己的意愿也答应舅舅的话,那么即便不孝,她也只能再次离家了。
她忽然一刻也不愿再留这里了,只想立刻回去,猛地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朝外说道:“去告诉舅舅舅母,就说我想念我爹,现在就动身回去了!”
……
为白家小姐出行舒适考虑,明早要将汽车先一道运上船,走水路抵达水道弯折的云镇后上岸,由他载着白家小姐走完剩下的路,自然了,刘广会同行,剩余人带着东西在后头坐马车去古城。
现在开始到明早的这段时间无事。
聂载沉替车添满油,再次检查过一遍车况,确保没有问题,便往郊外西营而去。估计原来的司机回来还要些天,他需要收拾点接下来换洗的衣物。
众人早就知道他因为会开洋车,被白家救急借了过去的事。
白家是财神爷,给新军发钱的爹,替白家做事,也就理所当然。见他忽然回了,欣喜不已,纷纷跟了上来,围着问东问西。
“听说我兄弟回来了?”
营房外传来一阵豪放的笑声。聂载沉回头,见方大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放下东西,转身迎了上去。
“走!上回还欠一顿酒。晚上老哥我请你去喝酒,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