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贺菁放在身边,锁着她困着她,无非是对年少时初恋的眷恋,他习惯贺菁在身边。
他恋旧且长情,他觉得贺菁就像他用顺手了的钢笔,虽然笔尖开裂不好用了,但依旧不舍得扔,会随手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虽然不会再使用,但偶尔拉开抽屉看到时,就会想起用这支笔时经历过的事。
心里就会泛起一圈温柔的涟漪。
傅斯年觉得他对贺菁的感情也是这样。
他没有多爱她,但也不想放走她。
可他好像忽视了人和死物不一样,人会死,充满不可控性。
可人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他还记得三年前,贺菁去做人流,做完第二天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上班。
还有那次,她用修眉刀在手腕上划了一条一指长的伤口,血流了一路,不也没事儿吗?
不都说恶人命长,贺菁身体素质一向好,怎么会因为一个手指上的伤口就死了?
看到傅斯年站在贺菁床前,不动也不说话,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傅湘琳只觉得浑身发毛。
她上去抱住傅斯年的手臂,颤抖道:“哥,她死了,她被我抽血抽死了!”
傅斯年被她拽的踉跄了一下,平静道:“你不是一直想报复她吗?现在你得偿所愿了,还不高兴?”
“我……”傅湘琳往后跌了一步。
她是恨贺菁,恨不得她霉运透顶,备受折磨,可她没想过让她死啊,更没想过让她死在自己手上!
“才400cc血,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傅斯年好像没听到傅湘琳说话,转身他往外走。
“哥?”
傅湘琳诧异的看着面无人色的傅斯年走出贺菁的病房:“你不管她了?”
好歹……好歹顺手收拾一下贺菁的后事啊……
傅斯年往安晴的病房方向走。
他确定自己真的不爱贺菁了,不然为什么贺菁死了,他都没感觉?
他甚至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傅斯年这一生,鲜少送走过亲友,唯一的一次是亲手给他父亲敛尸,然后送到……
送到哪儿来着……
“傅先生!安晴小姐情况很不好,请你签了这份病危通知书!”
安晴的监护室里跑出护士,将一份通知书塞到傅斯年手里。
傅斯年接过笔,手停留在签字处,脑子里却在想,父亲后来被送到哪儿了?
对,尸检后父亲就被送进了火葬场,被推进炉子里,用火一烧,四十分钟就能把人的皮肉骨头变成一捧灰。
一个人的死亡是从变成灰时,才真正开始。
你会再也看不到他,碰不到他,这个时候还不会觉得想念,因为他活着的时候,通常也会隔三差五不见面。
再过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你会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但偶尔也能想到他的音容笑貌,运气好的话还会梦到他。
而现在父亲已经离开三五年了,傅斯年再想起父亲时,他的脸却只能用零星的记忆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当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遗忘,亲人离世的后劲儿才逐渐上头。
傅斯年握了握笔,喉头微微滚动,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可又觉得头有点晕。
他好像喘不上气,像是鼻腔气管里的空气都凝固堵塞了,他努力的梗着脖子使劲儿,就是汲取不到氧气。
他张了张嘴,手中的笔一个字都没写就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晃了晃,在护士的惊猝声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