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心什么呀?”萧澄无奈地打断了她,“我不放心的,就是怕你因着朕的那点儿私情瞻前顾后。朕今日便叮嘱你一句:若是日后宋霏触犯了国法,你万万不可徇私容情!”
萧虞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萧澄叹道:“你明白……就好……”
——只有让她没有半点儿特殊待遇,才不会滋生她的骄矜之心,不会令她犯下让你非杀她不可的罪过。我是护不了她了,也不敢赌你的情分与耐心,唯有出此下策……唯有出此下策……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听见了阿虞的哭声,想要再宽慰她两句,嘴巴却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阿虞喊了一声:“爹,英国公来了!”
英国公?
阿霏!
他豁然睁开了眼,果然便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宋霏。
萧虞起身,擦了擦眼泪,道:“群臣也差不多都要到了,我先出去了。”
两人谁都无暇理会她。萧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宋霏的脸颊,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三个字:“你来了。”
“是,我来了。”宋霏以为,她会哭出来,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说:“你放心,我总会护着你的,就像小时候一个样。”
——便是到了阴曹地府,有我在你身边,谁也不能欺你。
萧澄道:“是啊,你从小就护着我。那么冷的天,我想要最高的那一枝梅花,你二话没说,就爬到了树上,折了我想要的那一枝。那树可真高呀!树杈上积了冰雪,你踩不稳,就摔了下来。”
想起年少时的荒唐事,两人都笑了起来。
宋霏道:“明明是我受了委屈,可回到了家里,我爹却又把我打了一顿,说是我带着你胡闹。”
萧澄笑道:“那没办法,谁叫你年长呢?”依稀见,仍可从他憔悴不堪的脸上,瞧出几分少年的无赖之气。
宋霏被他逗得一笑,却不妨笑出了两眼的泪。
“瞧我,怎么哭了呢?”她抬手胡乱抹了抹脸,心里却生出无限的悲哀。
——那个少年,终究被时光摧残的,泯灭在了光阴背面的阴影里,再也不见天日了。
“我还有事要托你呢,你可不能拒绝我。”萧澄在被窝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萧虞塞进去的卷轴,放进了宋霏手中,“我这一声子息缘薄,却在临了得了阿虞这么个宝贝疙瘩。我不放心呐!朝堂上那些老油条们,个个都如狼似虎的,我是真不放心!待我去了,你可得好好替我照顾着她。”
宋霏说不出拒绝的话,纵然她早已下定了生随死殉的决心。
——她总是不能拒绝他的,哪怕那要求再怎么无理,再怎么违背她的本意。
萧澄絮絮叨叨的,一会儿说他宝贝女儿的各种好,一会儿又说起和宋霏少年时的趣事,反反复复,没完没了,有时一件事甚至一句话,他前前后后的能重复好几遍。
宋霏始终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耐心地听着,适时地附和几句。直到他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声息不闻,她才含泪扯出一抹微笑。
“你的托付,我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