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光大亮。
崎岖不平的山坡尽头,一群群面黄肌瘦、携老扶幼的逃荒难民,在朝晖下步履蹒跚地结队上来。
那些瘦骨嶙嶙、衣不蔽体的逃难百姓,不时有人饿倒在队伍里,就不再起来;后面的人冷漠麻木的自倒地的人身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这条路有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黄泉路。
很多人倒毙在这条“黄泉路”上,还没有倒下、还有些许力气的男女,在挖路边的草根、剥道旁的树皮果腹。云端看见一个衣服破烂、皮黄骨耸,满脸流能恶疮的小乞丐,趴在地上吃东西,她走近一看,才知道小乞丐在捧着一堆粪便,吃得吧嗒作响,吃得满颊尽是。
——或许是他太饿了。
云端忍不住弯下腰,扶住安东野呕吐。
安东野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正在盯着小乞丐看。
那是一个十三、四少年乞丐,身材消瘦单薄,长发乱蓬蓬的,血脓满脸,他一边颤颤悠悠,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边不停地咳嗽哀求道:“好心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给口吃的吧……”
云端只看了一眼,就心生怜悯,满是同情的吩咐“有所不为”何乐:“小乐,把我们吃的分给他。”
何乐不是很乐意的面带难色道:“大小姐,我们也就剩下两张薄饼了……”
云端伸手将何乐手里的包袱拿过来,就要上前救济那少年乞丐,忽然就听安东野问那少年:“屎好吃吗?”
少年乞丐咧嘴笑,咳道:“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安东野口中说:“好。”然后他飞扑过去,按倒了那少年乞丐,去抢夺他手里那捧屎。
那少年乞丐用力挣扎踢打,安东野一双手臂像铁箍般抱住他,就是不撒手。
两个人在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心跳和呼吸的距离,闪电般一攻一避,指来掌往,一路扭打滚下山坡。
就为了一坨屎。
“那个小乞丐很有些可疑,像个练架子。”诸葛喜是老江湖,追随大龙头最久,筹谋划策,卜算绘图,排兵布阵,不做第二人想,老爷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老道,阅人无数。
“我觉着那个安东野更可疑,霍祥云那狗贼的外孙,如何会好心肠的帮助我们?”彭怒是大龙头的“影子”保镖,忠心耿耿,嫉恶如仇,勇于拼命,懒于动脑,是“大风堂”的第一悍将。
“安东野莫不是姓霍的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找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梁哀乃“太平庄”名宿“风紧扯呼”梁跑跑的高足,云飞扬少年时曾拜在梁跑跑之母“溜之大吉”梁炒炒门下学艺,算起来梁哀是云飞扬的师侄辈,轻功一流,却一直是霉运当头,万事难成。
“安东野这小子路数不正,我们还是防着他些好。”何乐的父亲“有所为”何不为原是云飞扬的老部下,早年贪图富贵,卖主求荣,将云飞扬首告官府下入大牢,云飞扬出狱后当众杀死叛徒何不为,却又以德报怨,将他身后留下的遗腹子何乐收为养子,视为亲生;何乐天生乐天派,精于幻术,是个人才。
“你们太多虑了,安东野一直是帮着我们的,如果这些天不是他带着我们和官军周旋,我们而今的处境就更艰险了。”孟东堂开镖局起家,是大龙头的开门大弟子,为人处事稳重老练,能容善忍,顾全大局,有将帅之风。
“毕竟安东野不是我们一路的人,还是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熊东怖杀猪屠户出身,性情狂暴,作风彪悍,手段凶残,行事霸道,两军对垒从不留残敌更不留余地。
六个人最后都望定大龙头,等待云飞扬的意见。
云飞扬既未同意,亦未不同意,他只说了四个字:“且行且看。”
——大风旗下有很多的能人异士,供大龙头驱使调度,云飞扬眼前的这六个人,更是能人中的能人,异士中的异士。身为十万之众的领袖,大龙头所需要做的,就是听取整合身边这些精英高手的意见,再做出正确的判断,提出正规的方略。
云飞扬这样说,其余六人就不再有意见。
他们一向以大龙头马首是瞻。
刀山火海,枪林箭雨,水深火热,龙潭虎穴,只要大龙头一句话,他们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百折不挠,更百死不悔!
云飞扬就是有这种领袖气质,龙头气势!
很快,被大家议论的核心人物安东野灰头土脸的一个人回到了坡顶,他的脸上有滚动中尖石和树枝的刮痕,衣服也划破了好多道,身上和手上都是黄色的泥和白色的土。
坡下那个乞丐少年从地下爬起,回身深深、森森,狠狠、恨恨地看了坡上一眼,转身投入逃难的人群。
狼狈登顶的安东野,看着云端傻笑,就像一个在外面打架做错事回来面对大姐姐等待责罚的大孩子,傻气的有些可爱,可爱的有些傻气。
在同门议论中一直保持缄默的云端姑娘,很快用激烈的动作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狠狠地打了安东野一个耳光,响亮的脆声过后,安东野脏兮兮的脸上,顿时多了五道纤细的红印。
余气未消、余怒未平的云端姑娘,随即以激动的话语表示了她的看法:“连一个可怜的小乞丐都欺负,恃强凌弱,你算什么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