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果然看见了——
立在他身后的善哉,这一张清隽的脸上,无情亦无欲,仿佛半点没有为方才之事所染,温润的眼眸澄澈如初。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喊:喜欢!你是喜欢我的……
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理智已告诉了他最残忍的答案,眼底的泪险些便要滚落下来:“原来,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恨我。”
僧人沉默,近乎于默认。
他依旧像是看着这天下最苦厄之众生一般看着他,是沈独昔日最熟悉、也最迷恋的垂悯,好似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便可得悟,便可解脱。
修长的手指,只为他慢慢整理好衣袍。
沈独就这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刻进心里,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彷徨:“可是和尚,你这样欺我,又当我是什么?”
“……”
为他系革带的手指一顿,善哉低垂着眉眼,喉结上下一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继续方才的动作,却并未抬起眼来看他。
只是道:“你是我罪与业。”
……
沈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千佛殿里走出去的了,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还同那和尚说了别的什么,只在那夜里寒风刮面的一刻,才停住了恍惚又踉跄的脚步。
原来还没走出很远。
身后那虚掩的殿门里映出来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脚下,孤零零的一道。
他回首看去,只看见那慈悲佛前,僧人伏身跪拜,深深地叩首,垂目吟诵着不知名的经文。
那是一种忏悔的姿态。
仿佛是在向那殿中无数高高在上、垂悯众生的所在,坦诚自己的爱与恨,剖白自己的欲与孽。
盏孤灯照着他雪白的僧袍,诸天神佛却都在昏昏暗暗明灭的光影里……
他终究是要他死心。
是何必执迷。
也是何苦执迷。
和尚自然是很好的人,可他一介将死之躯,便是真遂了这将死之愿又能如何?从开始便是错。
放了吧。
沈独听见自己铺满了死灰的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话。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他是很好很好的,可他偏偏是个坏人,既配不上他的爱,也承不住他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