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地里的残局收拾好,时辰也已经到了半夜,但在这个平日里早已经躺在床上会见周公的时辰,今日却除了不懂事的小孩之外全都无心睡眠。
云萝举着火把亲自在田地周围绕了两圈,检查是否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在没有留意到的角落是否还有未完全扑灭的火星。
之后她留下大半侍卫守在庄子的各个路口角落,才带着其余人到了院子。
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黑灰和泥土,云萝、卫漓和景玥不例外,被惊动出宫亲自来查看的泰康帝也不例外。
院子就是个简陋的农家大院,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宽敞了。
可是如今整个庄子的人都挤在了院子里,也一下子就把宽敞大院挤得满当当。
打来井水随便的擦了把脸和手,在这个过程中,云萝又迅速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捋了一遍,对之后的责问也就有了个底。
但在那之前,她先问了声泰康帝的意见,“舅舅,您审还是我审?”
泰康帝的脸色有些难看,浸在井水里的双手洗得都格外用力,仿佛在拼命的压抑着什么。
听到云萝的话,他正搓揉着自己手指的动作一顿,神色微缓,说道:“对这庄子里的人事我比不得你熟悉,还是你来审吧,若有需要舅舅帮忙的,只管开口。”
话音未落,似乎觉得把这样的事情交给还是个孩子的外甥女有点太为难人了,紧跟着又加了一句,“有舅舅在后面给你撑着,你只管放心去做。”
身为九五之尊,在眼前这个状况下还能顾及着云萝的心情,可见是真把这个外甥女放在心里的,云萝听着心头一松,不由便弯了下嘴角,说道:“我知道,有些事情舅舅您不能做,但是我做了却没关系,谁让我还是个孩子呢?只是麻烦舅舅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都要给我兜着些了。”
泰康帝一愣,脸色越发松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把天捅破了舅舅也会站在你这边。”
舅甥俩各自心里都有了底之后,云萝擦着手的就走到了正屋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底下全庄的男女老少,说道:“地里的事暂且忙完了,但今日的事情还没完,谁能跟我说说,那玉米地里的许多干草秸秆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已是深夜,院子四周的火把燃烧出金黄的火焰,随风摇曳,在院子里映照出大片的阴影,所有人都面色惶惶,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个时候,庄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颤巍巍的站在最前面躬着身说道:“回……回郡主的话,其中,其中有一部分是当日移苗的时候就在地里的。七月的日头烈得很,摊些干草秸秆在地里,能……能预防玉米的秧苗被晒蔫了。”
云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三个月前留在地里那一层稀松的甘草秸秆经过日晒雨淋后,至今都不曾霉坏,还被人点了一把火烧毁了十亩地?”
庄头“扑通”跪了下来,哆嗦着说道:“郡主明鉴,小的……小的……”
云萝分外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庄稼被烧毁的愤怒,然而这平平静静的神情却似乎给了人更大的压力。
见庄头支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理由来,其他人也都鸦雀无声,她就说道:“你们不少人应该都听说过我从小就在乡下长大吧?对于田间地头的那点事我虽不精通,但该知道的也不至于会被人糊弄过去,还是你们都忘记了,在玉米移苗的时候在土地的空隙撒上一些干草预防晒伤和土壤中水汽蒸发的法子,是我告诉你们的。”
她又看着庄头,道;“三个月前的那些干草早就烂了,你身为庄头,是无论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的,还是说,你在为什么人遮掩?”
庄头顿时一激灵,慌忙喊道:“小人冤枉,小人如何敢包庇贼人?只是小人也实在不知那地里怎么会突然多了那么多干草啊!”
“你不知?”
他哆哆嗦嗦的说道:“郡主明鉴,那火是从地中间开始烧的,小人虽每日巡逻,但因为土地广阔多只是绕着边缘走上一圈,是真的没有发现里头什么时候被人放进了那么多的干草。”
云萝无动于衷,“看来是我给你的工作太多了,让你连田地都看顾不好。”
庄头不由得心里头一突,呐呐说道:“这次确实是小人疏忽大意,没想到那贼人竟会偷偷把东西藏在地里头,还请郡主宽宏大量,再给小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小人以后一定不敢再偷懒,一定勤勤恳恳不放过一个角落。”
云萝不禁眼睑微抬,“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竟然以为你还能继续当这个庄头?”
庄头的脸在火把的光芒下忽然抽了几下,说道:“郡主有所不知,小人这个庄头可是皇上指派的,毕竟这儿以前是皇庄,如今虽被陛下赐给了郡主,但您冒然撤销小人,恐怕也不太好吧?”
云萝忽然笑了一声。
她是极少笑的人,总觉得要在脸上做出各种表情实在费力又没有必要,于是常年的面无表情、神情淡漠,此时这一笑,就仿佛雪山中乍然绽放的芍药,连双眼都映出了潋滟水光,娇艳动人。
整个院子都因为她的这一笑而静宁了一瞬,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半点不动人,“看来,你就是那罪魁祸首!”
“郡主何至于如此武断的就给小人定了罪?小人不服!”
他叫喊着就要站起来,却被从两边冲上来的侍卫给用力的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