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是不喜欢云萝的,但又对她的医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这个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从小就不听话、不乖顺、只会和她对着干的养孙女能把她从瘫痪的阴影中拯救出来。
云萝并没有抬头去看她的眼色,只把目光在她后腰那一块顿了顿,然后双手缓慢下移,检查她双腿的感知情况。
越检查,孙氏的表情就越惶恐,不住的摇头说着“没有,没有”,到后来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大声尖叫了起来,“没有,没觉着疼,也没有麻痒啥的,啥感觉都没有!”
云萝收回了手,把她身上的衣裳拉好,又小心的将她扳了回来,还贴心的给她盖好了薄被。
孙氏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用力的,抓得死死的,双眼大睁,“我是不是瘫了,我是不是真的瘫了?”
她的声音很大,仿佛大声喊叫就能够给她带来多一点希望。
云萝与她对视,看到了她眼里充斥得满满的恐惧,甚至是癫狂,沉默了下,说道:“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你在床上安分的躺几天再说。”
“你别哄我,我瘫了,我知道我肯定瘫了,我都感觉不到我还有两条腿!”她嘴里念念叨叨的,根本就听不进旁边人的话,只是那只手越收越紧,指甲都几乎要掐入到云萝的手腕里面,“我还不如死了干脆,活着还能干啥?让你们嫌弃我欺负我吗?你去,你去把富贵家的打死,敢惦记我玉莲,我都瘫了,她休想好过!”
她语气癫狂,说出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的,脸上的神情随着她的话逐渐狰狞。
兰香站在旁边看到了她抓着云萝的手,不由得脸色一变,“郡主?!”喊着的同时也伸过手来要阻拦。
不过不等她动手,云萝就先伸手在孙氏的手腕上一按,趁着她这只手倏然酥麻的时候把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并将孙氏的手强行塞进被窝里面,然后一针就刺进了她的头上。
“睡吧。”
孙氏不想睡,但眼皮子却一点都不听她的话,脑子也越发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云萝收好银针后转身出了东间,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站在床边用各种眼神看她的郑玉莲。
看到她出去,堂屋的人都一下子把目光转了过来,郑大福更急急的问道:“小萝啊,你诊得咋样?”
面对一屋子殷殷的目光,云萝对他们说话却比刚才对孙氏直接多了,也不吊书袋子,而是尽可能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说:“腰椎骨断裂,双腿毫无知觉,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要看腰上那块骨头的恢复情况。”
郑大福的眼中升起了一点希望,问道:“等那块骨头长好了就能站起来吗?”
虽然不想刺激老人家,但云萝还是说道:“骨头断裂了要正骨才能长得好,不然就算长回去了骨头也是歪的。”
这个他们都知道,毕竟刚在去年,栓子还被打断了手臂,镇上的大夫都说他的手臂废了以后连拿笔写字都不能,但是被云萝正骨之后,他还去参加了秋闱呢。
虽然写到后来酸痛难忍,但那是因为还没完全长好,等长好了肯定没影响!
“小萝,那你给你奶正骨了吗?”
“没有,那里的骨头我正不了。”其实会导致瘫痪的并不仅仅只在于那一根骨头,附着在骨头上的大量神经才是最要紧的,便是放在后世,这样的伤势想要恢复也千难万难。
可是这些知识她自觉跟他们解释不清,索性就不说了,反正她现在正不了孙氏断裂的那块骨头也是真心话,那块骨头自愈后注定长歪,到时候就什么神经脊柱都等同于废话了。
当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瘫痪,但也不能保证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奇迹,说不定只是长歪了一块骨头,对下肢神经没影响呢。
“我也没更好的办法,以后奶奶有九成九的可能要瘫在床上。”
这个诊断比郑大夫的还要让人绝望,毕竟他老人家之前也只是说有很大的可能会瘫痪,跟九成九相比,这个“很大可能”可就显得有希望多了。
郑丰谷自然是相信自己闺女的,郑丰年却不尽迟疑道:“不过是跌了一跤,怎么就到了瘫的地步?你年纪小,却也不好随口乱说。”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云萝学艺不精了。
跟在身后的兰香神色不善,云萝却不与郑丰年争辩,脸色也不变,特别平静的说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再去请别的大夫,我不过是说出了我的诊断而已。”
郑丰年莫名觉得他被轻视了,脸上一丝怒意闪过,又在对上云萝目光的时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差点就忘了,这个侄女已经不是他侄女了,再不能和以前那样见她行事不妥就出言管教。
云萝看也没看他一眼,与郑大福行礼之后就退出了堂屋。
刘氏也跟着她走了出来,走到院子里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轻轻的拉着袖子,顿时手腕上的一圈手印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