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明知道师父在说谎,但云萝并没有去揭穿他的谎话,也不继续在山上逗留,转而跟着他往下山回去。
白水村的人都知道云萝天生力气大,还在三四年前拜了张猎户为师,所以才小小年纪就能时常出入山林,学了一手捕猎的好本事。
却没人知道他们其实相识更早,渊源更深。
当年,她刚一出生就被人偷了出来,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怕是早已经被淹死在河里。
只是当时他的境况也很不好,一身的血,满身伤,身后还有不知什么人在追杀着他。
但他始终没有把她丢下。
她被包在襁褓里,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在他的怀里跟着一路奔逃,直到落足此地。
也是等到好几年后,她才终于弄清楚她来到了江南,此地是越州府治下,长乐县所属,庆安镇白水村。
刚到此地时,正逢郑丰谷和刘氏的次女生病,才出生不足三月就夭折了,夫妻两上山埋葬的时候遇见了被放在路边的云萝,一起的除了一个破烂襁褓外,还有两锭五两重的银元宝。
夫妻两个商量半天,最后将她抱了回去,只说幺女在上山之后又有了气儿,竟是活过来了。
那女娃娃在家里本就不被重视,一直到夭折,也只有孙氏和李氏两人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来看了一眼,两三个月过去,哪里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况且,几个月大的婴儿本就不很分明,云萝当时也正被折腾得蔫巴巴,连五官都瞧不太清晰,亲姐姐云萱还年幼,以至于一家人除了郑丰谷和刘氏之外,竟没一个发现他家的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云萝于是就这么在郑家安家落户。
没多久,听说西边在打仗,逃出了许多难民,白水村也来了一个汉子,在村尾搭了个小破屋,平时以打猎为生。
云萝虽知道自己不是郑家的孩子,但其实她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世,她也并不知晓。
刚出生就被偷了出来,她那时候视力和听力都还没有发育完全,脑子也迷迷糊糊的,除了有限的几个画面之外,哪里还能晓得更多?
而张猎户只是路过凑巧将她救了下来,更不会知道她的身世。甚至之后两人成了师徒,他也从不曾跟她说起过当年的事,就让她以为她真是郑家的小闺女。
谁能想到她竟生而知之呢?
师徒两一路下山,站在山上往下眺望,只见村边的田野里一片狼藉。
张猎户的心情有点沉重,问她:“你家可遭了灾?”
“下雨前收了小半,剩下的那些也雇佣短工全收了回来,还算好的,至少保住了三成粮。”
三成?这还算好的?
张猎户皱了皱眉,下山后却没有回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而是拐了个弯往里正家走去。
白水村的里正姓李,是栓子的同族伯爷爷,已年过花甲,目前正在着重培养长子,好让他接班里正之位。
他家坐落在村子的中间,张猎户扛着头大野猪一路穿村而过,顿时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
“张猎户,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呀?”
村民们也都称呼他张猎户,叫得久了竟是大都忘了他原先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呢?
云萝仔细想了想,才好不容易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一个已有些模糊的名字——张拂。
跟面对云萝时不同,张拂对其他人却冷淡得很,面对他们的主动招呼和询问,也不过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云萝主动开口说道:“师父穿过山林去了谷安县,今日才回来。”
“谷安县啊?那可老远了!从山里穿过去都有好几十里路呢,要是走大道,得走上好几天才能到。”
云萝也不知道远不远,反正她又没去过。
抬头看着师父的背影,再看看他行走的方向,她又跟路过的村民说道:“我师父打了头野猪,让里正阿公做主,分给大家。”
早就注意到张拂肩上扛的大野猪,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第一个开口询问的村民们闻言,静了一瞬,然后猛的欢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