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书房里,太子正带着两个儿子读书,父子三人各自坐在一处,不像上书房里先生提问那么正经严肃,别有一份的轻松悠闲。
太子翻着书,随意提出一句来,弘晰和弘晋谁先想起就先答,弘晋还专爱跟弘晰抢话,两人说着说着还爱你说我不对,我说你不对的互相驳斥。
太子从来都是笑呵呵的看着,一点都不制止。他常对两个儿子道:“在外面怎么尊贵都是应该的,只有自己人时,不妨放开些,不必太拘束自己。”
所以就连最应该认真对待的习字读书,太子都不要儿子们太规矩了,他还就爱叫孩子们不规矩。
太子打小学问扎实,现在三十岁了还没正经差事可办,去年开始皇上连去南巡、塞上时连监国也用不着他了,不天天看书还干什么呢?
他自己都觉得现在出去考个状元是小菜一碟了,可惜他站在这个位子上,想改行干个别的真比登天还难。
太子手边放了五六本弘晰和弘晋常读的书,可他提问的东西却不止这几本而已,一会儿就把两个孩子问得结巴了。
他笑道:“行了,可见这书你们读的还是不够,回去温书吧。晚上我要看你们的字。”说着点点弘晋,“别以为你是小的,我就不查你。瞧瞧你八叔的字,你比他写得还差,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弘晰不好当面嘲笑兄弟,扭脸看窗外双肩耸动。
弘晋也不怕太子,嘻皮笑脸道:“阿玛说的是,儿子回去就好好写几张字,怎么着也不能被八叔比下去不是?”
太子在儿子面前一向不摆架子,弘晋拿八爷不当一回事他也不在意,拿书一人拍了一下:“都滚吧,中午好好用膳,不许再挑嘴。弘晰,说的就是你,再不吃萝卜就让你天天吃萝卜。只挑羊肉吃还要上火,再拉不出来看你怎么办!”
弘晋可不给哥哥留面子,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弘晰脸通红,躬身应是,推着兄弟出去,刚跳出门就听着两人追打跑远的声音。
太子听得心里暖洋洋,脸上也带着笑,亲自把书都收起来。太监小宝上前把几人的茶碗收走,再把椅子凳子挪回原位,笑道:“殿下中午用什么?要不要也来一锅萝卜炖羊肉?”
他知道此时太子心情好才敢打趣,果然太子并不恼,反笑着指指他:“你也来闹孤,好,就照你说的,叫膳房上一锅,上点带筋的,有嚼头。”
午膳前还有一段时间,太子跟儿子在一起看书看得开心,收拾好了干脆坐下拿着书继续看,小宝在一旁侍候着,轻轻道:“听奴才的同乡说,皇上叫人收拾东西呢。”
太子眼尾扫了他一下,小宝压低声音:“好些箱子,半个乾清宫都给收拾遍了,全是春夏用的东西,冬天用的带得倒不多。”
太子合上书,闭上眼睛慢慢想,半天睁开眼道:“……皇上这是打算南巡了?”
过了几日,皇上叫人准备御驾,挑选伴驾的人,果然是要南巡。旨意明发,朝上的人都知道了。皇上说因为南巡的事,今年的新年就简单些,不必办太大了。
各处一溜下来,也不过是戏少叫几处,鸡鸭鱼羊少几头而已。
永和宫里,德妃正在跟针线房的人一起商量过年时穿的衣服,偏殿里打开了十几个箱子,宫女们两两一对,把娘娘挑出来要看的布料展开。
金线的、银线的,苏州的、江南的,各种绢绸绫罗把殿里映得宝光流转,晃得人都睁不开眼。
此时嬷嬷过来道:“娘娘,成嫔来看您来了。”
德妃手里正摸着一匹紫销金花缎,闻言道:“先请成嫔去屋里坐着,就说我一会儿就到。”然后对针线嬷嬷道,“这料子是好看,可也太厚了,穿身上不跟多扛二斤差不多吗?”
针线嬷嬷笑道:“娘娘要是嫌它重,奴婢只给娘娘做个坎肩好不好?”
德妃也实在是爱这个料子,深紫的料子,色正得不得了,上面暗绣打底,明绣压色,还用了上好的金线绕着绣样纹了一层边,看着不起眼,却是越细看越尊贵的。
她道:“那就这么着吧,你带着人加紧些,这一件最要紧,我要最先看见它。”
针线嬷嬷小心翼翼的收起料子道:“娘娘您就瞧好吧。”
成嫔在德妃这里也不客气,坐下喝了半碗茶用了两块点心才见德妃回来,起身半福,扶着德妃坐到榻上问道:“我在屋里待得闷,过来找你说说话。你在那儿忙什么呢?是不是为了四贝勒府上新得的四阿哥?”
德妃一怔,屈指一算道:“可不是,那孩子快满月了。”
成嫔怨道:“有你这样当太太的吗?孙子满月都能忘。”
德妃摆摆手,说:“别说我没跟孩子们住一起,就是真住得近了,小孩子也不能多看重。你信不信,我略重一分,这孩子日后就险一分。”
成嫔苦笑,“哪能不信?这是实话。过节时我待七福晋是重而又重,就怕她心里不痛快生了坏心眼。”
两人喝了一碗茶,闲话说了一车了,成嫔又想起来,问:“既然不是为了孩子满月,那你刚才在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