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会议室,小仙一直小小声地跟在周礼诺身后“哇塞”“哇塞”的叫唤着,“周总,你真的敢啊,完全一点儿面子都不留,那可是几个大老爷们儿,你不怕他们啊?”
周礼诺无所谓地说:“怕什么?都是人。”
她是从风投公司跳槽到影视公司的,一间会议室里二十个男人将矛头全指向她一个女人的情形,她经常遭遇,早已经习惯了。
“他们发起火来还是有点儿可怕的。”小仙缩着脖子说,“我怕他们打人,尤其,你讲话这么不客气……”
周礼诺笑一笑说:“法治社会,打人犯法的。”
她知道自己在公司里的人缘很差,因为她说话时不通人情所以常惹人恼怒,曾经有个前台因为弄丢了她的一份文件快递,而被她说了两句,当场就哭了。
他们的情绪波动,在周礼诺看来不是很能理解,无论是在多么火硝弥漫的会议桌上,她也可以用平常心去面对那些无理取闹的谈判,就像破解数学题一样一条条去解析就行,虽然有时候对方并不认可她的答案,但再怎么愤怒咆哮,总不能动手打她,感谢文明社会和公司里的保安。
临到周礼诺的办公室门口,小仙赶紧小步几步抢在前面,边推开门边问:“胡总肯定恨死你了,反正能换的都换了,为什么不把他也换了算了?”
“胡一树虽然性格急躁,看起来对我也很有意见的样子,但他是个做事儿的人,对项目也有感情,团队工作不怕大家相互嫌弃,怕的是没人干活儿。”周礼诺在办公桌前坐下,拎起空掉的咖啡杯扔进垃圾篓,“再帮我买一杯吧,麻烦你了。”
“好嘞!”小仙转身欲走,又回过身,“接下来——”
“十一点和赞助商的会议,我记得。”周礼诺说罢,冲小仙挥挥手。
小仙离去后,她打开了电脑里存储的海浪声,装修是清冷风格的室内空间一瞬间陷入海底般的静谧,她合眼休息了五分钟后,睁开眼从文件架上取下一大叠厚厚的合同,开始逐条比对条款,再度投入工作。
一直忙碌到下午四点左右,周礼诺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小仙在她身边担心地跟前跟后,一直追问:“吃什么好啊?我去给你买啊?还是帮你叫个餐厅送外卖过来?”
“不用了,我早些回去。”周礼诺收拾好桌面,提起包往门外边走边说,“今天我有个朋友来北京,我和她一起吃晚饭就好。”
“那需要帮你们订餐厅吗?”小仙一直跟着周礼诺来到电梯口。
“不用,她应该会想自己挑吧。”周礼诺走进电梯,对小仙说,“既然都忙完了,你也早些回家吧。”
小仙虽然点了点头,但像她这样的普通员工还是得等到六点才能正常下班,并不能像周礼诺一样忙完就走,随着电梯门的合上,她转过身去见到前台的两个姑娘趴在桌前冲自己露出八卦的笑容。
“周总看起来心情不错,是不是男朋友在楼下啊?”小姑娘兴奋地发问,“怎么不上来接她?”
小仙冲她摆摆手说:“行了你,看一眼能掉十斤还是怎么的?那是人家的男朋友。周总是去见一个刚到北京来的朋友。”
“哦……”另一个小姑娘遗憾地叹一口气,“唉,周总的男朋友我就见过一次,太帅了……”
“对吧!”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感叹,“真的太帅了。”
电梯缓慢下落的过程中,周礼诺滑动着手机屏幕搜索家附近的餐厅,她心里的计划是这样:先去机场接到易学佳,然后两人一起回家放行李,就在附近吃饭,还可以逛一下超市看看她需要添哪些生活用品。
走出公司,室外的冷气迎面扑过来,周礼诺缩了一下肩膀,将敞开的风衣用双手裹紧,低头钻入风里,沿街走了不到三百米,她感觉有人跟了她三百米,周礼诺一直对视线比较敏感,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到是哪个人从哪个方向在偷窥自己,因为那视线是有情感的,带着灼热的或向往或嫉恨的色彩,在她的发梢和后背上好像带着刀刃的推子般滚动。
可是现在感受到的这一束视线却很温和,是那种非常清淡的,来自小动物的打探,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人,她正要看向马路对面时,听见了细微的相机快门声,和一声明亮的招呼声,对面在喊,“周礼诺——”
周礼诺扬起下巴往隔着机动车道的对面看,在种植着高大梧桐的街道上,有一个高挑身影举着相机正在对她按下快门,对方穿着焦糖色的长大衣,身边放着一个白色的拉杆行李箱,纤细的一双手腕托着的黑色单反相机,将镜头后的脸庞给遮得严严实实,她身上散发着初春和金秋混合的柔软气息,与这北方凛冽的冬日画风格格不入。
在她的脸从相机后露出来之前,周礼诺已经猜到她是谁了,还能有谁?遥遥相望便能叫她嗅到蜂蜜的香甜,她小声地唤一声:“易学佳?”
易学佳放下相机,那是一张和她十七岁时几乎并无二致的脸,只是双颊上属于青春期特有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了,这使得她的脸更小了一圈,而五官变得更为凸出,她的黑发长度刚刚盖过脖子,在后脑勺上随意地扎了一个小尾巴,脸上没有妆容,但被冻得好像扑了腮红,嘴唇也红而油亮像是樱桃的表皮。
“周礼诺!”易学佳将相机斜跨在肩上,抬起一只手夸张的大弧度挥舞起来,“周礼诺!”
即便早已经猜到是她,但周礼诺惊呼出声的声音还是因为满溢的惊喜而颤抖:“易学佳!易学佳!”她一着急,脚下已经往前迈出去好几步,甚至不及看看来往车辆,便要朝她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