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充斥着彻骨的寒意,以至于身子忽然一暖,洹羽有些不适地颤抖了一下。
他竟然解下自己身上的貂绒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着打横抱了起来。
温暖的貂绒大氅将严寒风雪完全阻隔在了怀抱之外。
这。。。是什么情况?
洹羽心中惊诧,他怎么会抱她?
难道是看到了膝盖上的伤觉得她自己无法行动?
但即使这样,也可以让侍卫将她抬走,何故要亲自动手呢?
心中不解,洹羽在他怀里有些紧张局促,本能地缩了缩身子。
本就是还未长开的小孩子,这一缩显得更小一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抱了只小猫在怀里。
抱着她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怀中小人的不安,安抚地紧了紧手臂,忽而手上又松开了一些,仿佛害怕她被盔甲硌到似的。
冰天雪地里,即使隔着厚厚的貂绒大氅,洹羽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盔甲被风雪冻得又冷又硬。
身上的疼痛让洹羽没有选择,只能随遇而安地蜷缩在大氅中。她头上罩着的布袋并未取下,却还是能从棉布的缝隙中,窥见他的侧脸,被风雪浸染,更加棱角锐利。
此时的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少年凌厉的下颚线和沾着霜雪的薄唇,眉目俊逸,气质清冷,一双霁色的眸子正沉静地看着前方。
就这么从缝隙中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记忆中的那张面容,还是那个冷若冰霜一心只想着征战杀戮的宁三殿下。
记忆之中他救下她之后,教她刺客之术,要她帮助宁氏除掉其他四国的政敌,也将她当做自己向上爬的垫脚石,利用她,但也保护她,对她无情,却偏偏有义。
印象中,他鲜少会对她笑,即使有也是转瞬即逝。
而孤身一人寄人篱下的她,从一开始与他坚硬对抗,到渐渐妥协适应,最后竟然慢慢开始贪恋那片刻的微笑。
在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冷冷淡淡不动声色,遇到难解的困境或是突发事件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蹙着眉毛。
所有愁绪都凝绕在他的眉峰,像是远山化不开的浓雾。
她,曾以为自己会是山间清风,能够吹散他的愁绪。
所以后来,她为他做了许多事,不问缘由,不计报应。
最终残暴的欢愉由残暴而终结,未迟剑一剑洞穿胸口,踏血之路终究以身为祭。
一朝重生,她不要再对他有半点倾心,也不想再陷于这无望的旋涡,她要远离这个冷冰冰的人,逃离杀戮的宿命!
必须要想方设法逃离他,洹羽在心里暗下决心。
然而宁三殿下仿佛感知到了洹羽想要逃跑的心思,径直将人抱进了自己的乘舆,不准备让她心里的小算盘得逞。
他轻轻地将洹羽放在乘舆里的软垫上,顺带将她头上的罩布拿开。
“你膝盖受伤了,我先给你上药。”他说。
从刚才抱着她在风雪中走了半刻,将她安置在乘舆中,再到现在说要给她上药,这一举一动都让洹羽越来越看不透了,难道这一世,他的性格彻底转变了?
不再是冰冻三尺,而是变成四月春风了?
洹羽忍不住抬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少年的棱角已然初现凌厉,肤色偏冷,最让人难以忽略的便是那双与众不同的淡霁色眸子,眼神淡漠似是无情,眼尾褶皱处微微上扬,仿佛蕴藏着无处诉说深情。
那双眼是无数黑暗日子里她唯一记挂的星辰。
她永远不会认错这颗星星,因为她无数次地想要伸手,又无数次缩回了手。
此刻这颗星星不再如从前那般遥不可及地挂在天边,拒人千里之外,而是落到她的身边,甚至还企图照亮她温暖她。
洹羽无法控制地有些心软,宽大衣袖中的手指纠结地蜷曲了起来。
刚刚还想着此生不要再有任何牵连呢,怎么就被他一时的温柔弄得心神不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