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又道:“听闻现任吏部尚书陈余姚与弟份属同年,不知平日交情如何?”
林烃略一思索道:“平淡如水。”
“前有陆平湖,后有孙余姚,现在又有一位陈余姚,咱们浙中可是出了三位太宰,贞耀在浙江为官一任,可是要多考量考量啊!对于宁波封贡的事情,咱们这位陈余姚可是上心的很啊。”
林烃又落一子在棋盘上然后笑着:“肩吾兄此局是处处着眼于实地,而不争外势吗?”
沈一贯笑了笑道:“没有实地,哪里来的外势,但凡能将棋盘所有实地合在一起,就是外势。”
林烃笑道:“某窃以为无论实地还是外势都不如争先二字,肩吾兄你我都是下棋之人,而棋盘外的事还是让小字辈的人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林烃又落一子,顿时棋盘上胜算已分。
沈一贯城府深沉,脸上则是毫不动声色,他伸手推枰然后道:“何尝有什么棋局内外,正如这一家一室又何尝不在这天下之中呢?”
林烃道:“肩吾兄胸怀天下,弟深感不如,当今元辅虽深得陛下信任,但是却和百官不睦。能安于上不能安于下的宰相,恐怕是更难于能安于下而不能安于上的宰相。”
“来日若有廷推宰相之时,肩吾兄必是众望所归,到时候必能安定天下,拨乱反正。至于小弟在于地方,不求闻达于天子,唯有恭祝兄声闻九天之上了!”
下完棋林烃向沈一贯一揖然后从容告辞离去。
沈一贯脸上则是青一阵白一阵,他的管家入内问道:“老爷,这姓林不答允吗?”
沈一贯叹道:“人常说名师出高徒,但高徒也有明师。林贞耀当真厉害,看出了老夫欲借反对封贡的事,来扳倒王太仓入阁之意。”
管家道:“他看出又如何,老爷有当今吏部尚书的举荐,皇上百官也要卖三分面子的。”
沈***:“入阁不入阁倒是次要,只是当年申公致仕之后,不引荐我与金庭而引荐了赵,张二位入阁。如此固然是避开了圣上之忌,但是也凭空给朝堂上多了许多变故。”
“这赵,张二人根基虽浅薄,但经过这几年来也有了自己的班底。但这二人不妨事,最要紧的还是林侯官,两年多来羽翼渐丰,竟连皇上的诏书都敢烧去,眼下他虽离开朝堂了,但他的门生孙承宗却为太子师,至于其他的门生故旧也不可小视,如新任天津巡抚郭正域等等之辈。”
“现在老夫担心的是将来这些人都不会站到我与金庭兄这边来,如此我等在阁说话还有什么分量!”
而正在沈一贯筹谋的时候,林延潮已抵至朝鲜港口李德馨一见林延潮即拜道在地道:“朝鲜国提督接伴使李德馨拜见上邦之使!”
林延潮看了一眼,提督接伴使就是朝鲜国专门派去接洽提督李如松的官员。
这位李德馨颇有外交能力,当初就是他至辽东巡抚郝杰帐下哭诉,恳请朝廷出兵。然后郝杰派出祖承训率军入朝增援,结果遭到大败。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起身吧!”
李德馨垂泪道:“听闻上使率军援兵粮食至朝,我国主以下无不对大明感恩戴德,此复国再造之恩,必一世不忘。而今倭寇仍在汉城猖獗,还请天使主张驱逐倭寇,复三都,重光朝鲜!”
林延潮道:“我新到贵境,军务无从得知,此事且容我与众将商议再行定夺。”
李德馨闻言道:”这是当然,请让在下为上使执鞭,于鞍前马后禀告当前军情。”
林延潮看了李德馨一眼,突然想起了后世热情无比的某行业推销员。
林延潮淡淡地道:”那倒不必,贵使既是接洽于总兵官的那么去李提督帐下听令就好。“
“敢问上使是要去义州见宋总督吗?”
林延潮正是有这个打算,见李德馨这么说当即道:“怎么本官的行踪,你也要过问吗?”
“在下不敢!只是恳请上使听下官的肺腑之言!”
林延潮看了对方一眼道:“在听禀告之前,我还有一言先请你转告贵国主,朝鲜遭倭寇之侵犯,全在于贵国武备不修,至于生灵涂炭,家国不保。我圣主大发慈悲,救贵国于水火之中,但已是尽心尽力。朝鲜不可不图自强,修武备。”
“而今贵国主与光海君已是分朝,光海君颇有御寇之才,又为人贵重,却可惜名不正言不顺。还请贵国主考虑分国之策,由光海君为一国之君,率师御倭,如此朝鲜上下民心必然归附,倭寇将自退矣!”
听了林延潮的话,李德馨顿时面无血色,说不出来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