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枫暗想:“难道这叛乱还另有玄机么?”
他又想到自己跟随师父十年,除了他的道佛领袖身份,其余的几乎是一无所知,当下心中也极为好奇,便按捺住报仇之意,表示同意。
梦慧大师抬头看向大殿门外,似乎不知该从何讲起,片刻后才娓娓说道:“你师父年少之时,天资绝顶,竟悟出了太清门的无上心法——太清真诀,一时间威震天下。”她说至此处,转向宁枫,又道:“想必你已读过那太清真诀的内容,其中蕴含三才五行之至理,并有太乙、奇门等术,天下间万物万事之流向皆逃不出其预测。”
宁枫之前已听宫雨儿说过峨眉先祖之事,此时听来没有十分诧异,只是心中暗想:“师父与大师二人掌握此等异术,当真有如神仙一般,可为何后来两人却是如同避世一般,逃脱尘俗呢?”
梦慧大师此时虽已油尽灯枯,但神识却是从未有的通透澄澈,一眼便看出宁枫心中所想,便说道:“世间万物流动变化,神器莫测,哪里能是凭借一人之智慧便能够揣度的?即使是山间的一处风吹草动,怕是也能够左右万事之走向,这一点若是你师父与贫尼早些便能理解,那也不会有后来的这许多事了!”
她言语间又看见了那个难以忘却的身影,一时神情迷离,眼神飘忽,仿佛周遭的弟子、魔门尽皆不复存在,而自己又回到了羞涩单纯的年轻时光。
那时阳光和煦,春风荡漾,九老仙人洞前的红花绿草竞相飘拂,在云雾之中绚烂多姿,而在溪边的巨石之上,却站立有一满面微笑的翩翩少年,俊秀儒雅,双目湛湛如星辰,一身容光竟是比烈日更加耀眼,夺目。
梦慧大师嘴角荡其奇异的微笑,喃喃说道:“她成名之时,我还只是峨眉派一个小小的修灵者,平日听师父师姐妹们说起其风采,也只能暗暗仰慕钦羡,心中却明了自己乃是玄门中人,凡间俗欲对清修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一日一日过后,他的名声非但没有像那些普通的天才一般归于平寂,反而是愈发灼目,便如那九天星辰一般光芒万丈,却是遥不可及……”
宁枫、宫雨儿等人见其神情,皆知其时间将近,一时心痛如绞,难过万分,同时却又都暗暗惊奇,感叹。而梦竹等虽也曾听师父无意间提过掌门师姐的事情,但仍是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侧耳旁听。
梦慧大师脸色微红,笑着又说道:“我一直以为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心中从未抱有任何念想,但没想到他竟然便这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天我受师父吩咐,前往大峨峰下采药,不想误入丛林,寻不得出路,又不小心被罕见毒蛇咬伤,满身剧痛无力,便连御风术也使不出来,当时我孤独悲切,感觉自己肯定要死在草丛之中,不想这时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其丰神俊朗,目若星辰,说不出的魅力非凡,简直跟天上的仙人一般。”
宫雨儿目光闪动,心道:“那便是宁哥哥的师父妙应仙吧?”她听到此处,心头悲伤之意稍减,反而是沉浸在师父的遐思之中。
梦慧大师点点头,说道:“他走上来轻声问我需要帮助么?那时我已经是毒入心髓,意识不清,以为自己定将不久于人世,便拜托他将我的遗体带回峨眉派中。他闻言神色一变,迅速手拿住我的脉搏,随后取出一粒仙丹放入我口中,同时喃喃自语:看你有如此倾国之色,还以为你是精怪所变,想不到竟是中了五步蛇之毒,不过遇到我你便放心吧,如此天仙美人岂能就此香消玉殒,这区区小毒我还是可以解的。我服下丹药之后便觉浑身酸软微麻,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宁枫暗暗叹道:“想不到师父年轻时候竟是这般风流多情,难道梦慧大师第一次见面便会对其倾心,与他相比我这个做徒弟的可处处都差远了。”他想罢偷瞄了一眼正自凝神的宫雨儿,又想到:“不过这一见到漂亮女子便以为是精怪的毛病,倒是相像的很。”
梦慧大师叹口气道:“那之后几日,我一直忽睡忽醒,每次醒来之时都见他在一旁支鼎炼药,随后喂给我一颗无名仙丹,我体内虚脱感慢慢减轻,而肿烂的四肢与剧痛的经络也渐渐恢复过来,我心中大喜,对其感恩戴德,便问他是谁。他温和一笑,随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当时只觉天旋地转,欣喜若狂,想不到那朝思暮想之人竟就在我的眼前,一时间只感觉到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都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我难掩心中喜悦,不想激动之下加速体内血液流动,全身又化脓流血,疼痛不止。他见状吓了一跳,为我诊脉之后便说我体内积毒太多,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清除,只能封住全身大穴,将血液引出体外清除其中蛇毒,一步一步将毒素全部排出。”
宫雨儿恰如身临其境,“啊”的一声惊叫出来,似是在担心师父安危,而宁枫却是一怔,心头暗暗发笑,人体七百二十穴遍布全身,其中有不少都是位于私密部位,师父必定是看尽了大师的少女娇躯,方才定情。
果然,梦慧大师说道:“我当时虽是豆蔻年华,但也知道人体大穴的位置,哪里能同意让他封穴,哪想他一代掌门,竟然不顾我叫喊阻挠,强行脱去我的衣衫,将我的穴位尽数封住,随后以换血之法将我体内的蛇毒尽数清除。”
宁枫闻言心中讶异万分,师父此行颇有些风流浪子之姿,但梦慧大师怎会在众人面前说出如此私密之事,他抬头向大师看去,只见其面容端庄圣洁,似乎所说都与自己无关一般。宁枫当下了然:“原来梦慧大师此时竟已晋入无悲无喜的境界,将万事万物看作虚幻,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是红沉中的一段经历而已。只是听她说来当时应该是与我师父两情相悦才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两人数十年未见面,一个云游四海,一个常伴古佛?”当下凝神倾听。
梦慧大师继续说道:“不多日之后,我便醒来,全身舒爽通畅,经脉滞堵之意一扫而空,修为更似精进了一分,但我当时殊无喜意,只觉自己清白已被玷污,就想寻一处山崖自尽。不想被采药而归的他看见,将我拦下,便问我为何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又要寻死。我见他明知故问,心中怒极,便愤而出手,哪知不过一招便被其将手中之剑击飞,我又使用峨眉掌法,飘忽击去,又是一合不到被其扣住脉门,不得动弹。”
宁枫闻言不禁思慕师父风采,心驰神往。
“我当时只觉自己无用之极,被人玷污了清白却无法报仇,便连死也不能如愿。当下清泪纵横,便想咬舌自尽。他见状大惊,终于止住满面笑意,问我为何如此?我见他还是依然装傻,口中怒骂不止。不想他突然放开了我,凌空一点,便将飞出去的剑握在手中交给了我,对我说道,其实他在见到我第一眼的时候便爱上了我,但见我是峨眉修道中人,不知该如何表达。而且当日我蛇毒加剧之时,他并非没有其他的方法,只是鬼迷心窍,方才出此下策。他最后问我是不是十分恨他,若是愤怒难消,便用手中之剑贯穿其胸,他绝不动弹分毫。说罢便闭上眼睛,哎,我当时本来便对他有意,只是气他挑弄我的感情却一直是若无其事之态,此时见他真情毕露,我哪里还有半分恨意,当下便抛去手中之剑,扑入他的怀中。”
宫雨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师父的脸庞,一副羡慕期盼神色!心头暗想:“师父能有这番际遇,即使此刻化羽登仙我也不应当为她难过。”
一侧的梦竹大师却是脸色红白忽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慧大师淡淡道:“后来之事便再也寻常不过,他经常来找我,而我也是朝思暮想,魂牵梦萦。但他一直跟我说等他化解了道佛魔三派恩怨,天下大定之后再来与我厮守终生。我见他心怀鸿愿,自是也十分支持他。后来李唐建立之后他又说圣人虽即位,但是魔教之中还藏有一极强的力量,他必须时时震慑方才能保天下长治久安。那时我已被师父立为峨眉派掌门,却跟他还像少男少女一般私下幽会,心中早已有怨念,慢慢的也不再抱有幻想,终于一日,他浑身是伤的来到万佛顶,找到了我,我当时心中大惊,以他的绝世修为,世间有谁能伤的了他。不过还未等我发问,他便神色暗淡,对我说道,他的三弟子终于按捺不住,率领魔教准备攻入长安,令天下重归战乱,幸而他早有防备,将其封印在了阴阳鼎之中。”大师此言虽平淡无波,但想来当年日日等待,望穿秋水,必是煎熬心切,难以言喻。
宁枫心有戚戚,暗叹片刻,心中又惊骇道:“原来我的三师兄竟然是魔教中人!难道这后来的一切都与此有关么?怪不得大师说师父曾立誓,不再收徒,且就算最后破戒收了我,也从未教我任何术法。”
“他说其三弟子身世悲苦,且生性不坏,他不忍心完全将其诛灭,便欲和我一道将其完全封住,同时为防魔教众人攻山,他还令我召集峨眉同门,一起在万佛顶之上修炼万佛朝宗大阵,以震魔门。”
梦竹闻言不住颤抖,当年魔教势力如日中天,比之今日强了不知千百倍,那时攻山的惨状历历在目,她的师父,峨眉派的前任掌门便是在此役中死去。
宫雨儿对旁人神情浑然不觉,只是暗惊道:“怪不得宁哥哥他师父留言称太乙捧香丹是留给万佛朝宗之人,想不到竟是这缘故。想来以仙丹之力,便是万佛惊雷再如何惊天骇地,也没那么可怕了!只是不知道宁哥哥的三师兄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宁哥哥的师父后来又离开了峨眉山,与师父再也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