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时出租屋内。
米条儿正在给何问洗脚,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时传过来。许三啸正在低头看手机里录下的效果。
今晚的事并不是计划好的,可以说是临时起意。但仇恨的种子却是早埋下的。李红军想给许三啸一个下马威,许三啸最初的想法是息事宁人。待在酒桌上发现李红军觊觎何问时,忽然想起一句话,天要灭一人,必定先使其疯狂。李红军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为官做人的底线。这种人升迁无望,又窝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失去了锐意进取之心,便只剩下一个混身腌臜龌蹉的老官油子。留着他,只会是祸害。
许三啸心中明白,自已这么做的结果多半是便宜了别人,看今晚的架势刘国庆和穆仁星都对李红军屁股下边的椅子感兴趣。比较而言刘国庆更老练,穆仁星则锐意十足。至于金耀阳,如果李红军倒下了,他能保住现有位置就不错了。又想到,虽然进步挪屁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就目前党委班子的成员看,李红军走了,把自已吸收进去完全有可能。
歇马镇政府的组织结构里,几个主要领导都有兼职。李红军一个人担任了书记兼人大主席,镇长刘国庆同样身兼着政法副书记,穆仁星则担任副书记的同时身兼组织委员,金耀阳兼职纪委委员,剩下的党组织成员还有,派出所所长林四平,宣传委员高文茂,团委书记李铁民,这三个人全都是股级干部。
米条儿把何问伺候睡下了,回到屋子就看见许三啸正在把手机的数据线连接上笔记本。走过来一看,登时气的呸了一口,道:“这么恶心人的东西你录下来做什么?还要传到网上去?”
许三啸的样子云淡风轻,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弄完这个就睡,要说大鹏这小子,浑身上下我就服他一件事,就是能摆弄明白这电脑,我学了几回都还是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米条儿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轻轻一叹道:“哥,你这才来镇上第一天,就跟李红军斗起来了,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斗来斗去的,我真担心有一天你输了会接受不了。”
许三啸嘿嘿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只要不死就斗下去。”
米条儿幽幽道:“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总是支持你的,只是恨自已太笨了,一点也帮不到你。”
许三啸停下动作,轻轻抚摸米条儿的秀发,道:“傻丫头,双修道侣是血脉相连性命交修的关系,任何时候,你就是我心灵的归宿,只要你能永葆本真,哥就不会彻底迷失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待敌人的手段有些阴险了?”
米条儿点点头。
许三啸道:“不管是光明正大的方法,还是阴险的手段,方法和手段本身并不存在阴险和光明性质,关键是要看人心!就好比李红军是光明正大的把招商办放在了闹鬼的老粮库院里,他的手段是光明的,用心却是阴险的。而我对付他的手段的确有些阴险,但我的目的是把这个有破坏无建设的害群之马踢出去,所以我的目的却是光明正大的。”
“大鹏问咱们这段视频的题目叫什么?”许三啸指着电脑道:“你说叫镇党委书记酒后发狂将石墩子当美女当街猥亵如何?”
米条儿抿嘴道:“我哪懂的这种事情啊,不过你这个标题一出来,肯定挺吸引人的,估计如果传播开了,李红军不死也得脱层皮。”
许三啸道:“脱层皮哪够?对已经结下仇的对手仁慈,便是对自已残忍,这是江湖生存法则,不死?那我就送他一程!”
米条儿问:“你打算怎么做?”
许三啸道:“这玩意有多大威力,关键是要看被多大领导看到,明天我去趟南山市,问问那位大师兄。”
许三啸到歇马镇第一天便起波澜,接连发生的两件事促使其下定决心对李红军下狠手,另一方面,此举也不乏另外一层意思。记得严洛辉说过:政治圈子里面没有孬种,再废物的货色得到机会也敢翻江倒海。所以,把人收拾掉容易,制服人心最难,要想让别人从内心服自已,首先要做到宽容,凡事不能暴露喜怒,即便迫不得已使出杀手,也要站在理上。收拾人不是目的,借收拾人让旁观者心服口服才是目的。杀鸡的意义在于给猴子们看。
当晚,歇马镇里的猴子都在,现在就看许三啸下手狠不狠,出刀快不快。
许三啸约定秦胥明次日见面。跨过秘书,直接打到手机上。秦胥明目前已经搬进市委大院,许三啸第二天起大早,不到六点钟就到了秦胥明家。二人在客厅里深谈。许三啸把到歇马镇报到后第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二人之间所谓师兄师弟关系只是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承认便有,不承认便无。所以严洛辉才会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关系攀上了,如何维系发展才是关键。因为鱼跃龙门事件,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许三啸虽只是个小小副科级,秦胥明却非常看重。一个能精确掌握常务副省长万树波行踪的小村长,又是严老师看重介绍来的小师弟,就算许三啸脑瓜顶上的帽子还不够看,但在秦胥明眼中,他已够资格成为真正的圈里人。
秦胥明听罢,深深注视了许三啸半晌,沉声道:“许三啸,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但又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
许三啸不客气的:“那要看你这话是从哪个角度说的,如果是领导的批评帮助,那就不必说了,若是大师兄给小师弟上一课,那就请畅所欲言,我自信心理承受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秦胥明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打开话匣子:“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你对付李红军的办法很有效,抓住了对方的要害,一击致命!但我要跟你说的是,你这种做法是江湖路子,在官场中却是大忌,整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已放在了风口浪尖,首先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做事,难免都会有些问题,你这么做让所有人对你忌惮三分的同时也很容易引起公愤;其次这件事一出来,影响太坏了,你身在体制内却揭体制的短儿,你说后果如何?”
“我记得严老师曾说过一句话,心狠的人做事时不能太狠心,因为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什么悲剧都可能发生。圆滑的人要有大方向,否则转速太快,便有可能飞出圈子。”
秦胥明最后说:“许三啸你的心够狠,为人也圆滑,但我希望你的狠心能有所收敛,圆滑的同时别忘了看准方向。”
这是金玉良言,许三啸听后颇受启发。他毕竟出身江湖,初入官场,行事风格难免随性些。秦胥明的言下之意是,杀鸡儆猴没有错,但刀法不能一直用江湖上的路子,姿态也不能这张扬,要懂得给其他人留包容的余地。
“我可以接受你的意见,多学些官场里的手法,但我不完全同意的你的看法。”
许三啸一指秦胥明手上的香烟,道:“就像这香烟,咱们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却还是要抽,因为它可以怡神舒心,利于思考。有些方法也是这样,只要能把危害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就算是江湖奇招也未必不能应用到官场当中来,尤其是非常时期,当需非常手段,我不揭这个短,这短就不存在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种事已不似过去那么神秘,咱们党也不该再如过去那样一味追求高大全。我以为官场如战场,用兵之道讲究奇正结合,若只会用堂皇之兵,曹操又怎么可能在官渡之战中战胜袁绍?”
秦胥明无意做口舌之辩,他知道许三啸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只是所谓奇正结合说来轻巧,真正在官场当中应用,这个度是很难把握的,稍稍用偏了便落了下乘。华夏千古以降,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能这么用兵的无不是千古名将。在官场当中把这一套玩的纯熟的,哪一个不是拜相封侯出入千乘?这世上的官员毕竟还是平庸的多些,绝大多数人能把黄钟大吕喤喤之音演奏好就不错了,似那等不论乡野小调还是古雅清音无不信手拈来的惊才艳羡之辈始终是极少数。
秦胥明的妻子正要准备早点,走过来笑问道:“你们哥俩儿在不在家里吃?”
秦胥明作介绍,先对女子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严老师特别欣赏,上次在山城把一大卡车虎啸山庄采摘园的绿色蔬菜送人的那个许三啸。”又对许三啸说:“这是你嫂子庄雅娴,刚从山城调过来,暂时在市文化局帮忙。”
庄雅娴大方的伸手过来,干练的:“能在这个时间到家来拜访的都没有外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好村长吧,可真够年轻的,老秦可不止一次夸你呢,你们虎啸山庄采摘园的菜现在可是山城里的紧俏货,我爸妈都爱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