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尊贵至极的圣人眯了眯眼,“显国公府,近日似是有些热闹。”圣心难测,王庆伺候圣人多年,才多少猜到两分,“圣人是想?”圣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过去,只说一句,“他那新入门的儿媳,倒是有些委屈了。”王庆顿时心领神会,“是。”巍巍深宫里的帝王心高深晦涩,朝堂上也只是静水微澜。几日后。随着皇城厚重的宫门打开,一身着圆领窄袖袍衫的内侍双手托举着圣人旨意从里面疾步出来,并在一干护卫的开道和护送下领着长长的队伍来到了显国公府。显国公顾执携众家眷恭迎领旨,谁知内侍却在人群中看了一眼,问道:“世子夫人何在?”世子夫人宋欢喜跪在最末。显国公顾执已经起身,在短暂的意外后,将宋欢喜招到前面来。“这位就是我的二儿媳。”此内侍还是上次来府上宣读过世子诏书的内侍,名王忠,也是内侍总管王庆的干儿子。王忠打量了一番这位初出茅庐的世子夫人,夸了一句,“世子夫人端庄秀丽,温婉宜人,和世子爷堪为良配。”话音一落,大家的视线都凝在宋欢喜身上。显国公顾执同王忠寒暄,也夸起宋欢喜。二人说了两句,内侍王忠拿出圣旨,“显国公府世子夫人接旨。”“臣妇在。”宋欢喜重新跪下。“奉圣人诏,台院侍御史顾长卿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搜罗尽古今之秘,陈善有据,赓歌佐社稷之光,今其奉令南下除水患之困,解民生之多艰,乃股肱之任臣。”“然臣爰阃外之寄,必得阃内之贤,君美其夫之荣,必及其妻之贵,一体相成,顾长卿之妻宋氏,温柔静正,懿惠慈宣,特赏银白两,赐珍宝罗琦若干。”王忠宣完旨,四周鸦雀无声。宋欢喜听得云里雾里。她只知道这么一长串都是好词,既夸奖了顾长卿,又要给她赏赐。她看了国公爷一眼,在后者肯定的眼神里领旨谢恩。“老奴这厢恭喜了。”王忠笑道。“全仰赖圣人对长卿的宠爱,还有公公的提携。”说着,显国公顾执招来下人,把提前准备好的谢礼送给王忠。王忠不是头一回来显国公府宣旨,自是知道显国公的大方。只放在手中掂量一二,他就心满意足地带着人离开了。得到圣人赏赐,这是何等无上的荣耀。院中的众人看宋欢喜的眼神都变了。薛氏铁青着一张脸,银牙暗咬。二太太被春来扶着,站的远远的,面色惨白,恨不得当即就逃离此地。三太太与己无关,反倒是最客观的一个人,大大方方送上恭喜。就连避人多日的顾长月和顾长萱二人,也半是嫉妒半是畏惧地看着,没有上前。国公爷顾执扶着一缕美髯,挥挥袖,“都回去吧。”他看着这个嫁进府中已有数月的儿媳,“你跟我来。”“……是。”宋欢喜顾不上得到的赏赐,也顾不上被夸奖的喜悦。与之相反,她的心里反而有些忐忑不安。避开薛氏要吃人的目光,宋欢喜半垂着头跟在家公身后。前院,国公爷书房。一入内,宋欢喜就感到一股庄严肃穆之气,和顾长卿的书房显见不同,更多一重沉重和压抑。国公爷顾执面朝一侧书橱,双手背在身后。宋欢喜进来后就站在当中,眼神不敢乱飘,人也不敢乱动,只能闻到书房内飘散着浓郁的书香和墨香。因只有翁媳二人,为了避嫌,书房门大开,外面站着的都是国公爷信重的手下。良久,就在宋欢喜感觉到腿酸时,国公爷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坐在长桌后刻云纹的紫檀木圈椅里,提笔写了一行字。宋欢喜站的远,看不清他写的什么。国公爷写完后,招手,“你来。”宋欢喜向前走近。“我记得你在溪山书院学过三月,可有所成?”这是开始考教功课了?宋欢喜不由得站直了些,认认真真答道:“识文断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有些不懂的会请教旁人,平日也在看书练字。”“嗯。”国公爷将手中的纸递给她,“看看。”宋欢喜接过,却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冀州昌平县五十里外岚山道龙云岭。“这是?”宋欢喜一脸茫然。“这是长卿失踪前最后路面的地方。”国公爷语气略沉。“失踪?”宋欢喜还是不懂,却有了不好的预感。“长卿跟随赈灾大队行至冀州外,遭遇流民抢粮,他献策兵分三路,自己那队却意外遭遇滑坡和匪寇,就此失踪。”宋欢喜手一抖,手中的纸脱力落下,却不及她不断下坠的心。她从未想过,顾长卿会死。即便再想和离她都没想过。“你去吧。”此时的国公爷褪去了朝堂上的赫赫威严,也没了兵临城下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镇定。把身份和地位拿掉,他只是一位担忧儿子的父亲。“我会派人给你,你去找他。”国公爷说。“可是我……”宋欢喜根本没有信心。她这辈子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杏花村,一个是上京。冀州二字,她听苏院长提过,在书上见过,却从没去过。而且冀州、汉州、江州等地水患严重,单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女子,怎么可能找到顾长卿,并救他回来。国公爷明白她的顾虑,道:“我给你一百侍卫,全都听命于你,路上的车马用度你不必担心,只要找回长卿,我将迎你双亲至府上久居,并以兄弟相待。”这是很郑重的承诺,也是很有吸引力的条件。宋欢喜别的不为,只要能让阿爹阿娘过上好日子,她什么都可以做。可她也有她的疑惑,“你会去雪苑接他们吗?”国公爷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找回长卿,你将是国公府的恩人,你的父母无论身在何处,都是我显国公府的座上宾。”宋欢喜明白了,原来国公爷其实也知道,雪苑那对假夫妇,并非她真正的阿爹阿娘。顾长卿知情却选择隐瞒,甚至帮忙找替代品,她是生气的。然而国公爷知情,却不管不问,她却无法怨怪。毕竟隔着一层。宋欢喜沉默下来。书房内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