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了动情处,嘉芙泪光微现:“哥哥,你道我们家为何先前要将我嫁去他们家?娘为何对他们小心奉承?是祖母怕你不成器,日后接不了甄家家业,才想着用我去给你换个靠山!只是那边水太浑了,娘不忍心,这才带了我回来。哥哥,你要是真的想爱护我一辈子,那就拿出你做兄长的样子,别整天不切实际地幻想,好好做事,立身立业,要不然这回,就算娘拼着祖母责备为我推了这门亲事,下回还有别家在等着我。因咱们家是祖母说了算的。哥哥你到底懂不懂?”
甄耀庭呆住了。
方才妹妹说到玉珠,他便觉得心里仿佛被针给扎了一下,再说到裴家婚事,更是如遭当头棒喝。
他从前一直以为妹妹能嫁去裴家是她运气好,往后要做人上人了,却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羞愧万分,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他钻进去,半晌,方抬头,咬牙道:“妹妹,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的混了!让妹妹你为我换靠山,我甄耀庭算个什么东西!你别难过了,我往后一定不会再让妹妹为我受委屈了!”
从先每次,无论家里怎么打骂,或是苦口婆心,哥哥都是表面应着,转个头照旧,嘉芙从没见他露出像此刻这般羞惭的模样,心里也感觉到了,哥哥这回应的和从前完全不同。
万事开头难,哪怕他现在还不能立刻全改了,但只要他心里真的有所触动,那就是个好的开始。
连日来压在心中的郁颓,也终于有所消解。嘉芙看了眼他边上那艘正在做的船模,道:“哥哥先把这个做完吧,送给我。”
甄耀庭挠了挠头:“我做的没爹好。你要是不嫌弃,我就送你。”
嘉芙道:“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甄耀庭咧嘴一笑,急忙又吭哧吭哧刨了起来,道:“散件快好了,妹妹你等等,搭起来很快的。”
嘉芙点头,托腮带笑坐在一旁,看着他忙忙碌碌,过了一会儿,甄耀庭找不到墨斗了,嘉芙起身帮他找,环顾了一圈,看到墨斗就掉在角落的一堆木料旁,便走了过去,弯腰去捡,抬头之时,不经意间,竟看到木料堆后有只穿着黑靴的男人脚,露出半只鞋头。
嘉芙吃了一惊,心口咚的一跳,定住心神,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先退出去,甄耀庭走了过来道:“就在你前头脚边呢,妹妹你怎么不捡起来?”
嘉芙抓起了墨斗,起身转头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径直就往外去,口中道:“哥哥,我想起来了,娘方才急的很,我出来找你也有一会儿功夫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船等你慢慢做好了,送我也不迟……”
说完又重重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压低声飞快地道:“别回头,别说话,和我出去!”
甄耀庭满头雾水,但见妹妹双眼笔直看着前方,神色紧张,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就在两人快出工坊大门时,一个声音在背后传了过来:“站住!”
嘉芙头皮发麻,一把扯着还不明就里的甄耀庭,抬脚向外狂奔,张嘴正要高呼,侧旁身影一闪,门口就被挡住,一柄雪亮长剑,横在了她的面前。
嘉芙立刻认了出来,竟是那日在福明岛问船的起了冲突的那个人!
甄耀庭起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睁大眼睛,正要张口,那人已经上前,一掌击到甄耀庭的后颈。甄耀庭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嘉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猛地回头,看见萧胤棠竟从那堆木料后现身,朝着自己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的两道目光,阴凉而无情,如刀般停在她的脸上,似要剜割她的发肤,深至血肉,薄薄双唇却偏带着温柔微笑:“小娘子莫怕。我虽不是良善之辈,但只要你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
谁能想到,这几年间纵横南洋的金面龙王,竟然就是当年的董大将军。
董承昴也是唏嘘不已,叙话了几句,道:“皇上,这数年间,我一直暗中寻访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幸而大公子一直没有放弃,这次他来得也及时,早有安排,否则董承昴万死难辞其罪!”
董承昴想到方才惊险一幕,犹是心有余悸,又要谢罪,萧彧忙再次阻拦。董承昴便道:“皇上,大公子,你们稍等,我去将人都集来这里。”说完转身匆匆去了。
萧彧转向裴右安:“少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裴右安道:“锦衣卫的耳目非同一般,盯着他们,就相当于自己有了耳目,但他们行事非常隐秘,且上下级之间,等级分明,消息保密,除非上头想让下级知道,否则里头即便有人,有时未必也能得知确切情报。王锦这回到了泉州,他要抓人的话,何必大张旗鼓让商户上报名册多此一举?直接全部抓走就是了,何况还动了金家,弄出不小的动静,和他平常行事大不相同。我料他应是查到了什么,故意投饵罢了。他的这举动,可谓双刃之剑,虽如愿确实引出了你,却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便是顺着他,我才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