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灶房连个闲桌儿,闲凳都没有,她们又不想端回去吃,只得挤挤或蹲,或站,梁堇又打了一锅疙瘩香油咸汤。
像赖媳妇,锁儿,秋葵她们这些人,在船上吃梁堇做的饭菜已吃了二十多日,回回都是热汤热饭,味道又足,还顿顿有荤腥。
不似麻二儿,连盛了二碗热菜,吃了四个炊饼,他的身板单薄,竟然这麽能吃,吓得梁堇不敢再教他吃,怕吃出个好歹来。
“二姐,你们不晓得,打我来了这,也不总是去外头买着吃,一来没恁多闲钱,二来这儿离市井远,外头只有个薛婆子卖油饼和肉汤水,连吃几日,便吃的口中生了火。
我后面一想,离你们来日子还长着哪,老这样也不是个法儿,便寻个炉子在房中做饭,我在家都是吃灶上,何曾自个做过饭,可不做又饿,只能糊弄了一顿又一顿,哪里吃过这样的好汤饭,教我再吃一碗罢。”
他这样说,梁堇也就不再拦他,那麻二儿刮了刮锅底,贫的恨不得像用炊饼去蹭锅上的油水。
正房灯火通明,烧的是官烛,荣姐送走张氏,杨氏,李氏,请表嫂鲁氏往里屋坐,饭摆在了里屋,俩人都去了厚重不便的褙子,着轻便小袄,拖着颜色长裙。
“表嫂生的好,不知多大年纪了?”
这话不是荣姐虚夸,而是那鲁氏本就相貌不俗,梳着南髻,上头戴了一副珠子璎珞围髻,再无其他装饰,上面的有米珠串十余条,下坠大珠,中间又有红石,绿石。
珠光气压着乌青的油髻,说不出的好看,在烛光下,好似一位神妃仙子。
“二十有八了,妹妹多大?”这鲁氏性子温柔,与人说话也不掐尖夺强,荣姐瞧了,都爱她这样的人物。
“
()过了六月的生辰,就是十八了。”荣姐与鲁氏挨着坐,房中有宋妈妈,春桃,喜儿伺候,鲁氏身边也有一位妈妈,一位丫头。
荣姐教春桃去热了果子酒来吃,另对宋妈妈道:“妈妈,你领了这位妈妈还有姐姐,往灶下吃饭去罢。”
荣姐唤丫头姐姐,是客气亲近之意,后宅里有的是主子唤身边得力的丫头为姐姐。
宋妈妈闻言,领了她们出了房,往灶下去,房中伺候的人只剩下了春桃,不过荣姐和鲁氏也不是那种连用饭都需丫头伺候夹菜的人。
桌上铺着一张鹅黄绸料,荣姐让酒让菜,鲁氏拿眼瞧了桌上的碟儿碗儿,暗赞吴家是那等有底蕴的人家,用的物件就能看出来。
她瞧罢碟碗,又打量里面盛的菜食,只见有鸡有鱼……她指着中间那一碟红艳艳的菜问道:“妹妹,这是什麽菜,我竟没见过。”
“嫂嫂是哪里的人?”
“我是杭州人。”
“难怪,这是我们北边的菜,嫂嫂尝尝,看可能尝出来。”荣姐与她夹了一块,教她尝。
鲁氏谢过,用箸儿夹着尝了,只觉软烂,一抿就化,满口香甜,好吃的紧,一时猜不出是什麽肉:“我常听人说,你们北边的人喜爱食羊肉,这莫不是羊肉?”
“我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家里给备了羊肉,我在船上想吃蒸羊肉,我那陪房不给做。”
“这是何故,难道是那丫头张狂,敢欺你这个主子?”鲁氏好奇。
荣姐道:“这倒不是,我那个陪房最是个老实本分的,平日里擅做小食,做鱼,我在家里的时候,常吃她的菜。
她说,是因羊肉不鲜,做出来的羊肉膻臭,我闻有理,就让她们分食了剩下的羊肉。是故,摆在嫂嫂面前的这碟菜不是羊肉,若嫂嫂想吃,等明儿我使她去外头买了鲜羊肉做与嫂嫂吃。”
“你不知,我不爱食羊肉,杭州治羊肉的馆子不少,南有南味,北有北味,我吃了不受用,往日里更爱吃鱼,家里也只有老太太爱食羊肉。”鲁氏道,“这不是羊肉,难道是猪肉?”
“我们北边人,多吃羊鸡鸭,你们南边人,惯爱吃鱼虾蟹,嫂嫂吃不出来也正常,这是鸭肉,把整只肥鸭,去了骨头,然后放在坛子里腌,吃的时候再治了来。”
这算是一道体面菜,和玫瑰酱鸭的做法不同,但同是甜口鸭,梁堇原先以为南食口味偏甜,北食口味偏咸,但在北宋几年后,才知并不是如此,而是北食甜,南食咸。
北边人食面饼,以麦面为主食,南边人以米为主食,冯氏原来是汴梁口味,但随着吴相公四处任官,南北混杂,口味也变了,吴家主食多食米,菜倒是北边的口味。
听说汴梁里的官家,也顿顿吃面饼,喜食的小食,蜜炙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