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忠是跪在距离老丁头最近的桌子边上,他悄悄的抬起了下巴,朝着老丁头写的纸上看过去,只是一眼,他的脸色就煞白一片,想也不想,他就开口道:“爹……”
“老大,你想好了,要说话就给我把老丁家的姓脱下,立刻给我滚出去,要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跪着。”老丁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丁修忠心惊肉跳,他偷偷的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色发青的张氏,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就那么伏低了身体。
里正并没有走多远,没有几下就被丁修节给追上了,不过说起要再回老丁家,里正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丁修节好说歹说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又回了老丁家。
老丁头的这一张纸写得极慢,丁小桥跪在人后,悄悄的看去,只发现老丁头虽然表面平静,可是他的手抖得很厉害,虽然看不见老丁头写的是什么,但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是休书,她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里正重新进了丁家的院子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丁家的儿女孙倍全部都跪在了地上,乌压压的一片的人,而在另一边,张氏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样子有些痛苦。
“弟妹这是怎么了?”里正虽然很烦张氏,可是眼见着这人脸色不对也不能不管不问,连忙要走上前去问问,可是,老丁头却开口道:“李大哥你过来看看。”
虽然觉得张氏可能有些身体上的毛病,可是既然人家男人开口了,他也不好继续询问下去,便径直走到了老丁头的身边,接过了老丁头手里递上来的那一张纸看了一下,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
老丁头是个怕老婆的,这在整个上河村不是什么秘密,尽管他和张氏对着外人表现的并不像是怕老婆,可是事实上,在村子里所有人的嘴巴里,他就是个怕老婆的。
而能让一个怕老婆怕了几十年的人写出了一份休书,这是什么样的内心挣扎啊。
里正看了老丁头一眼,砸吧了一下嘴,虽然他也觉得老丁头这一家子够乱的,可是,真的要休妻的话,那可是这一家子谁也落不下好了。而现在老丁头将这休书都写好了,难不成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丁老弟,休妻可是大事,你可要想好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说什么劝解话的里正,最后只琢磨出这么一句。
老丁头只是看了里正一眼,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然后对着丁修忠说:“把你娘扶过来。”
丁修忠连忙就过去,扶起了已经脸色发青的张氏,慢慢的将她扶到了老丁头的身边,老丁头将桌子上的红泥推了过来,对着丁修忠说:“让你娘按个手印。”
丁修忠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休书,脸色白的厉害,他抖了抖嘴唇,连额头上都出汗了,他半晌才说:“爹,娘照顾我们一家子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就算犯了再多的过错,也不能走到这一步啊,娘,娘她早就没有娘家人,只剩下我们了啊……”
老丁头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丁修忠一眼,而后又垂下了那双已经干涸的眼睛,干巴巴的说:“把手印按了。”
见丁修忠开了口,丁修孝和丁修义也开始苦苦的劝起老丁头来。
“爹……”丁修节叹了一口气,也开了口,可是等他开了口叫了一声老丁头之后,他又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张氏对于他还真是没有一个地方谈得上好,若一定说有,那就是在三岁之前没把他给饿死吧,而三岁之后,他五岁的姐姐丁风儿就已经可以自己找吃的养活自己和他这个弟弟了。
老丁头在听到丁修节叫他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这么看着他,似乎那双老迈的眼睛里有些希望在闪光,可是,等了一阵子他没有听到丁修节再说一个字,他又垂下了眼睛,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别瞎操心了,这事儿我自有打算。”
虽然话是这么说,丁修忠到底也做不出来拉着自己亲妈的手在休书上按下手印的事情来。
老丁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再做这样的要求,他推开了丁修忠,一把拉起了张氏的手,沾上了红泥,直接就在那休书上按上了手印。
张氏被老丁头那一脚窝心脚踹得七晕八素,根本就晕晕乎乎的失去了神智,就连被老丁头牵着手按了手印也没有察觉。说来也是奇怪,就在她刚刚把手印按下去之后,她猛地就清醒了过来。
人有时候的潜力另人惊诧,就在她刚刚清醒过来的那瞬间,就看见老丁头拿着那份休书,她伸手就要去夺,尖叫道:“不要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