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头见丁修节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又连忙说:“老三媳妇和小桥小楼他们没有吃的吧,老三你带一份回屋里去吧。”然后又对着丁修义说:“老四,也给你媳妇和孩子们带点过去。”
这才算是像话不是,老丁头这话出口后,丁修节和丁修义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这个时候张氏对着丁月儿说:“月儿,去厨房,把我给你三嫂四嫂专门留的饭给她们送去!”她咬牙切齿,在专门两个字上咬得特别重。
丁修节和丁修义没有听出什么不同来,正准备上桌子,倒是丁七郎眼珠子一咕噜想起来什么,然后凑在丁修节的身边压低声音说:“爹,奶给娘他们可不会留好饭,说不定是馊的呢。”
丁修节微微一愣,随后就转头对着张氏说:“娘,不用了,何必要专门呢。”说着他喝止了正要下床的丁月儿说:“月儿,你上炕吃饭吧。一会儿我就从这边匀一点过去得了,那么多的菜又吃不完。”
丁月儿本来就不愿意去,再加上她因为丁修节脸上的疤痕对于他更是惧怕,现在丁修节一开口,她原本已经下炕穿鞋的脚立刻就缩了回去,又爬回炕头去了。
张氏也有点怕丁修节的那一张脸,所以跟他说话尽量都不看他的脸,现在丁修节又是专门对她说的,她不太敢开口拒绝,只能转头狠狠的瞪了丁月儿一眼。
丁修义跟丁修节可以说日日夜夜呆在一起呆了六年,那关系可比别的兄弟亲密多了,他们之间颇有默契,往往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现在听得丁修节这么说,心里也当下明白,张氏给自己媳妇和孩子留的饭一定不是什么好饭,也就跟着丁修节说:“是啊,娘,不用多余准备什么了,她们女人家吃什么不是吃,跟我们一样对付对付就算了,是不是三哥?”
丁修节的唇角翘了一个笑容,这个弟弟还真是了解他的心思,他冲着丁修义道:“是啊,又是女人,又是小孩子,讲究什么,专门留饭太浪费了,爹,我看就从我们这桌匀点给我和老四媳妇一点儿吧。”
平时,这种话题老丁头从来不搀和,可是现在老三老四开口就把他给拉进来了,他也只能点头表态:“是啊,这饭菜挺多的,就从这里匀一点吧。”说着他指着已经空的两个盆对丁五郎和丁七郎说:“你们两个匀点饭菜给你娘和四婶他们送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正等着这句话呢,老丁头一开口,立刻就端起了那两个盆开始往里面装菜和饭,专门挑好的捡,这样的动作得到了丁修节和丁修义的共同称赞,不过也被桌子上的丁修孝一家的不快,只不过,当着老丁头,他们并不敢说什么。
丁修孝一家不敢说什么,不代表张氏也不敢说。
张氏是什么人?耗子从她面前过她还要从人家背上揪下一撮毛来做被子呢。今天老丁头又让杀鸡,又切腊肉还去买了一条子肉已经让张氏很不痛快了,不过只能劝自己,是给自己的老儿子吃的,也就作罢了。可是现在居然要端去给米氏和罗氏吃,这怎么能行!
当丁五郎和丁七郎端着冒尖的饭菜的盆下炕要离开的时候,张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把手里的碗和筷子啪的拍到了桌子上,开口就要骂人,不过这回老丁头的动作很快,他立刻就开口说:“你那桌子的饭是不是不吃了?不吃就收桌子下去。”
这怎么行,这一桌子的女人都没有吃饭呢,这老丁头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做不了张氏的主,不过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女人们还是对于他相当尊敬的,再说,张氏对于老丁头发的话,一般都是很遵守的。现在老丁头说这个话,要是她们还不开口,估计晚饭就没有吃的了,虽然这一桌的肉都是不好的,但那也是肉啊,对于丁家来说,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所以,刘氏立刻开口道:“爹,我们这桌还没有吃呢,要吃要吃的!”
老丁头也就就着刘氏的话头说:“那就好好吃,不要作什么幺蛾子。”
说罢,再也不管张氏,低头开始吃饭。丁五郎和丁七郎也赶快就捧着饭盆子朝着自己家与丁修义家去了。
张氏简直被气得倒仰,她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盯着桌子上的每个人,可是,谁在这个时候看她的脸色啊,人人都在低头吃饭,刘氏更是大筷子大筷子的给自己和丁小亭夹肉,甚至还抽空给丁小阁夹了夹了好几筷子肉。
张氏坐了半天见都没有人来管她,气得连人色都没有了,她这个时候也吃不下去,撩起了裙子,便下炕,踢踏着鞋,怒气冲冲的朝着她的屋子里面走去,一撩门帘进了屋,只留下了那摇摇晃晃的门帘宣泄着她的愤怒。
没有张氏的晚饭,并没有人觉得不安,反而这一顿饭吃得痛快极了,特别是女人这边这一桌,人人都吃得肚子溜圆,好不痛快。
而直到吃完饭也没有人问起张氏,在里屋躺在炕上的张氏心里那个难受啊,好比有一根刺扎在上面一样。终于在收完桌子的时候,丁云儿想了起来问了一句道:“娘还没有吃饭呢,这饭都吃完了,娘吃啥啊?”
老丁头可不知道张氏的那些小心思,想都不想就说:“你娘不是有专门给你三嫂四嫂留的饭菜吗?老三老四媳妇既然有吃的了,那就端那些来给你娘吃吧,都是一样的嘛。”
丁云儿愣了愣,没敢接话。一般的丁月儿倒是嘴快,她张口就说:“那怎么行,那都是馊的!”这话一出口丁月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吭声了。
只不过,现在该说的都说了,闭嘴也没有什么用了,老丁头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而丁修节早就从丁七郎的嘴里知道了这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倒是丁修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娘给自己媳妇孩子留的饭居然是馊的,愣在那里半天,最后,哼了一声,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从炕上下地,穿上鞋,快步就出了正屋。
张氏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屋子的动静呢,现在听到丁修义走了,也躺不下去了,连忙就披着衣服穿着鞋就下地了,撩起了门帘就冲着已经出了正屋的丁修义说:“老四,老四,你别听你妹妹瞎说……”
不过哪里还有丁修义的背影,丁修节望着张氏那落寞的脸,勾了勾嘴角,然后冲着老丁头和张氏行礼道:“爹娘,我们也先回去了。”说着,就带着丁五郎和丁七郎回自己屋里去了。
老丁头望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都陆陆续续的从正屋离开了,只留下了自己和张氏还有两个站在炕边的闺女,再也绷不住那张脸了,他举起了手里的烟斗,指着张氏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恨恨的说:“你就作吧!你就作吧!这个家迟早要被你给作散了!”
张氏撅了撅嘴,嘀嘀咕咕的说了些大家都没有听懂的话,最后没有吭声。
回到了自己屋子里的丁修节父子三人,丁七郎忙不迭的将今天晚上的事儿跟母女三人说了,丁七郎说起这事眉飞凤舞的,听得丁小桥笑得前仰后合,惹得米氏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丁小桥的背:“你这孩子,哪有这么笑话老人的!”
丁小桥可不管,听着这事,虽然没有让她胸口里的这口恶气全部出来,至少听到张氏吃瘪让她大爽了一把。
丁修节望着笑得开心不已的丁小桥,忽然有点紧张,他今天从回来开始还没有正式跟这个孩子说过话。第一,确实因为这一下午忙得厉害,实在没有空,第二却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已经长得那么大的孩子说什么。
现在他见气氛正好,就想跟丁小桥说说话,一边的米氏怎么会不知道丁修节的心思,她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紧张,丁修节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在了炕沿上,望着丁小桥清了清嗓子。
原本还在和丁小桥说话的丁七郎一看这个架势连忙就给自己爹腾地方了,不过丁修节望着丁小桥那巴掌大的小脸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丁小桥见丁修节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主动开口道:“你是我爹吗?”
丁修节张了张口,忽然就觉得自己那些紧张实在有些可笑,这是自己的亲闺女啊,他们就算没有见过面,也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于是他用力的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他那张脸因为笑起来显得有些狰狞,可是这并不阻碍,他那满腔的父爱:“是的,小桥,我是你爹,我叫丁修节。”
丁小桥点点头,而后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忍不住真心实意的感叹着:“原来我也是有爹的。”
不过,丁修节对于丁小桥的感叹可不是这么想,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的酸涩,连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将丁小桥抱进了怀里:“是的,你也有爹,你跟别人都一样,你有爹,以后,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