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听我一言。耆龄如果攻入城内,我们新安县这些人自然是跑不了的,可是闹饷可不是我一家,绿营和八旗都有份。你说耆龄会怎么奏报?众目睽睽,数万人参与了此事,你我,耆龄都是遮掩不住的。所以这事不能瞒,但是能赖。如果耆龄赖说,城中军卒因不满平粜,而哗变的话,他的罪责不大,将军你怕是要吃吃挂落儿。”
穆克德讷笑道:“这事怎么能赖在本官身上?”
朱敬伦哼道:“平粜一事,民事在巡抚、知府,军事可是在将军身上。将军你不该不知道吧?如今哗变的,可是军队。”
穆克德讷一愣:“还有此事?”
朱敬伦道:“岂不闻雍正四年事?”
穆克德讷奇怪:“雍正四年何事?”
朱敬伦道:“我说了不算,将军可找人问问。”
穆克德讷还真是说问就问,广州将军身边的幕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雍正四年的事情,跟广州将军有关,他确实清清楚楚,详详细细的将事情跟穆克德讷讲了一遍。
在雍正四年,广州和福州先后发生了两起八旗兵哗变的事情,主要因素就是米价太高,官府平粜不及时,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当然跟米商和官员之间的那点事儿有关,可是由于哗变的是驻防八旗,因此影响很大。当地文官给皇帝说,起因是官府要平粜,但是八旗余丁很多都开米店,不愿意看到官府平粜打压米价,所以才哗变了。
事实上,这件事起因很复杂,主要是米价高,滋长的旗丁活不下去了。另外就是,当时在广州和福州两地,因为收编了很多当年三番的番兵为旗人,这些人又长受正规汉八旗和满八旗的气压,早就心生不满,借着由头闹事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时候皇帝的处置,基本上没怎么动文官,反而处置了两个八旗将军。
此事过后,新任广州将军就建立了粮仓,专门购买粮食储存,以备广州米粮供不应求。“遇每岁青黄不接之时,米价昂贵,酌量八旗及绿旗四营人口多者一例平粜”。
这种方法以后成为定制,之后允许驻防旗人“按饷扣还,随时买补”,可以说广州旗人的平粜从那之后,就成了八旗将军的责任,而跟民事的责任不大了。
听完后穆克德讷皱眉道:“这么说来,如果耆龄咬定是因平粜,还真扯上本将军了。”
朱敬伦叹道:“将军怎么不问问,雍正四年,广州、福州两个将军是何结局啊?”
穆克德讷这才想到,忙问师爷:“对,两个将军最后怎么了?”
师爷道:“福州将军“照溺职例革职”,广州将军李杕“逮京师论斩”。”
“论斩!”
穆克德讷倒吸一口气,堂堂一个广州将军,竟然要斩,这问题真够重的。
朱敬伦道:“这是成例。将军可好好想想,耆龄如果要脱罪,将军你可就脱不了罪了。而我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了。”
穆克德讷脑子有些乱,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头来他怎么给扯进来的。
没有主意就问:“那朱大人的意思是?”
朱敬伦道:“在下想请将军上书圣上,奏明一切,既不能冤枉了城中军兵,也不能让耆龄把咱们都陷进去。”
穆克德讷点点头,这倒是必须的,他得把话说清楚,至于朱敬伦死不死不关他的事,他可不能因为这屁事给捉拿到京师论斩啊。
立刻就让师爷写奏章,写完之后还请朱敬伦看看。
朱敬伦真不知道这家伙是聪明还是笨了,或许是大事糊涂小事聪明吧,知道城里现在朱敬伦势大,他倒是能屈能伸,他之后的一个八旗将军,甚至会因为文官不给他送行,去质问两广总督。
穆克德讷的奏章中,并没有说多少耆龄的坏话,只说是因军队欠饷三月有余,来城中闹饷,耆龄逃出城去,带兵来镇压,也不说是因为耆龄的贪腐,就紧咬着军饷二字,说他将军府也是多日没有军饷拨付,才无法发下去,把他的责任撇清楚,甚至还特意提了提城中米价并不贵,就是因为军饷不足,大家才活不下去。
让朱敬伦满意的是,他没有把责任全推给新安县勇,朱敬伦就在眼前,他不敢这么干,他承认绿营兵和八旗兵几乎人人参加了闹饷。
但朱敬伦还有些不满意:“将军,您忘了后来那些兵勇在总督衙门里可是抄出了百万巨资的?”
耆龄府里抄出了多少东西,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最后在广州各个府衙抄出来的银子,确实是超出了百万两,不过耆龄府里的银子没有这么夸张,二三十万是有的,现银只有五万,其他多是银票之类。
但既然朱敬伦要把事情赖给耆龄,穆克德讷也没办法,暗示了一下师爷,师爷立刻草草修改了两笔,但态度也不明确,只说据闻云云。
好吧,这事不是他亲眼见的,只是听说的。
但这就够了,相信一个广州将军给朝廷的奏章,应该能起到一点效果,让清廷一时半刻分不清情况,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敬伦恐怕都把耆龄打成渣渣了。
“还有将军,明日起该让八旗和绿营也守城了,城要是破了,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朱敬伦看到穆克德讷的奏章正式誊写,然后盖上大印,装进了密盒中,一把拿过,然后对穆克德讷说道。
他这是要造成耆龄跟广州所有军队的对立,包括八旗兵,想想还真是诡异。如此一来,别说道听途说了,咸丰就是派人亲自来看,恐怕一时半会也是分不清的。
说道咸丰,朱敬伦有些奇怪,他记忆中,咸丰这会儿应该死了才对,可是他竟然还没有收到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