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高老一瘸一拐的向屋内走去,随即用力关上了房门。
“高老先生!”
商宴还想再坚持,轻烟抓住她的手臂,虽然困惑却也眉目深深的摇了摇头。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商宴侧头看着窗外,眼里依稀跳动着些许萤火般的光亮,原本此行她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但方才看高老的反应,他明显是知道并且了解师父所中的是何蛊毒,却不知为何反应竟如此剧烈,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北堂跋曾说过,这是北堂皇室特有的蛊毒,而她也注意到高老的穿着打扮与常人有所不同,莫非这高老也是西夏的人……
心思百转间,轻烟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到高老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梅雨天。”
“那时我才刚到章台县不久,因为陡遭变故,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所以不久就染上了恶疾,整个人形销骨立,几乎随时会被催折过去。”
彼时轻烟还不是燕春楼的头牌娘子,见她病入膏肓,有气无力的样子,老鸨少不得要咒骂几句。
“真是人倒霉起来穿道袍都撞鬼,怎么又买回来一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你个死丫头,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甭论你之前父亲当多大的官,家宅有多大的产业,既然都到了这地方,就该认清楚现实。听妈妈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过不是个过法,何况这儿也是个金窝银窝,你把自己拾掇好了,有的是人来疼你!干嘛非要自己折磨自己呢,真的是。”
任老鸨说的口干舌燥,轻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趴在窗台边上,手枕着头,一只手臂搭在窗外,死气沉沉的像一截枯树。
“我告诉你啊,只休息今儿个一天,明天你给老娘继续接客去!”
轻烟不说话,窗外下着灰蒙蒙的细雨,雨雾寒凉,轻烟却没有任何感觉。袒露的玉臂上已经挂满了硕大的雨珠,正沿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如同血液一般往下滴落。
就在这时,她听见雨声里有人在低声哼着歌谣,曲调独特,轻烟忍不住朝楼下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乞丐浑身脏污的仰躺在大街上,不时张大嘴巴接饮着淅沥的雨水。
轻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她站起身来,麻木的穿过楼中白日宣淫的众人,撑着纸伞走入雨中。
雨水腾起的水雾打湿了她的裙边,刚走到乞丐身边,就闻到他身上传来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你理那叫花子干嘛,不会连他的生意你也想做吧?”
在门口邀客的姑娘们突然爆发出一阵窃笑声。
轻烟如若未闻,她蹲下身子,将一壶酒放到乞丐身边,那乞丐已是满头花白,发辫和着满脸血污黏在脸上,看不清楚样貌,他囫囵吞了几口黄酒,颤抖着手问,“这里可是大商的边境?”
轻烟虽有些疑惑,可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老乞丐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我终于逃出来了,我终于逃出来了!”
看着老乞丐手舞足蹈的样子,轻烟如梦初醒,茅塞顿开。
她垂下眼睛,默默拨下腕上的镯子,留下几锭碎银子离开了。
比她遭遇了更多苦难的人尚且如蝼蚁偷生般狂喜,她为什么还要自怨自艾平白耗费自己的生命,她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