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遣散了大半下人,外院除了李福并掌事的数位二等管事外,只余门房和必要的小厮。
此时此刻,风大雨大,花厅所在的院子雨声飒飒,越发显得如若无人一般的死寂。
谢氏和杨妈妈踏雨而来,木屐嘎哒作响手中伞面歪斜,早已淋湿了半边身子,守在厅外的小厮见状唬了一跳,忙抓起油纸伞迎上前,哎哟一声道,“夫人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杨妈妈,小的给夫人撑着,您顾着自己就行……”
男主子已然元气大伤,女主子可不能再倒下了。
小厮急声而关切,谢氏和杨妈妈却仿佛没听见,冷厉的目光直直扫向花厅。
三明两暗的花厅此刻一分为二,正厅内泾渭分明,中间架着半丈余高的六扇屏风,一头上首坐着个高大身形,跟前影影绰绰围着几道人影,正低声躬身,对着上首说着什么。
风吹烛光动,上首端坐的萧寒潜,挺俊身形隐在时明时暗的光线下,身前人影挡去他大半神色,只隐约看得清一双半垂着的狭长凤眸,叫人辨不出喜怒。
另一头上首空置,下头矮塌上横躺着一道浑身湿透的侧影,榻前两道跪着的身影不是李妙的贴身丫鬟春花、秋月又是谁?
而唯一落座的,却是身形僵直的吴先生。
几人皆是形容狼狈妆发凌乱。
是来不及收拾,还是不想收拾?
只等着留作“证据”,好赖上想赖的人?
谢氏冷笑。
小厮却是意外,见去禀明情况的婆子没跟来,忙压下疑问解释道,“乾王殿下送妙堂小姐回来前,就听说了城南出的事儿。得知二小姐去了康家,就留下二管事,又招了之前回来报信的护院问话……”
终归还惦记着李英歌。
杨妈妈脸色稍缓,谢氏却眉眼不动,越过小厮径自走入厅内,也不管萧寒潜那头低语阵阵,站定另一头矮塌前,视线冷而缓慢的扫过几道或躺或跪或坐的身影。
春花秋月似有所感,硬着头皮抬眼看向谢氏,颤声道,“四夫人……”
二人脸上有害怕,却无慌乱。
谢氏眉梢一挑。
“夫人……”吴先生似猛地回过神来,僵硬着身子离座,朝着谢氏深深福礼,面色煞白,语气倒是悔痛,“上回去青羽观打醮,就曾见岚山有文人学士开办文会。今天天降暴雨,岚山上的食肆和观景亭却依旧喧阗,文会不坠,妙小姐一时好奇,我想着能避开雨势,跟着的人又多,应当无妨……”
岚山不仅有名冠天下的青羽观,还有漫山美景而衍生出的食肆、观景亭,观景亭不止用作观景文会,更是各类书画文玩的交易地。
不显市侩,只显风雅。
且食肆、观景亭亦有不少女子出入,上次她们就戴着纬帽逛过一次,顺带采买了好些市面少见的诗词书画。
李妙私下亦常和她说起岚山盛景,潜移默化下,令她本就向往的心越发按耐不住。
她以为今天能雨中会文别有意趣,也能像上次那样,以旁观者的姿态再次领略岚山文风。
如今再想,李妙不过是巧妙的利用了她。
她错付了对李妙、李娟的一片怜惜之情。
这责任她不想,也不能担。
吴先生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极力平心静气的接着道,“雨势不减反大,妙小姐提出去食肆买些点心回府,她带着婆子丫鬟和护院,我就在观景亭等着。哪里想到食肆忽然就乱了,我赶去探看时,就见妙小姐浑身湿透的晕倒在男子臂弯中,更没想到那男子竟是……”
她还想解释,却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吴先生愕然,循声望去,就见谢氏二话不说的扇了李妙一个大耳刮子,李妙昏睡不醒,谢氏才落下的手又再次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