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这场疾病所带给康妮最大的感悟是她知道了什么是真爱的力量,这些力量就表现在日常的琐事中,这些琐事中也包括了,杰克不厌其烦的把她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一次又一次的拿到珠宝店去改小,改成适合她手指的尺寸。
现在,康妮四十岁,现在的康妮瘦得有点像木乃伊,唯一仅存的是听力和视力,还有若干发音。
现在,让康妮比较急的是她无法去判断戒指掉落在哪里?她也无法向正常人那样去低头去找寻,属于她已经僵化的颈部只能把她的视力固定在九十五度那种状态,那种概念等同于杰克站在她面前,她就只能看到他腰部以上的模样。
这会儿,杰克接电话时间有点长,引导他们来到这里的工作人员又临时有事情走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康妮有点着急,她很怕弄丢了戒指,扯开喉咙,喉咙开始释放出难听的声音,那些难听的声音蕴含的是只有杰克听明白的语言,康妮相信,经过她身边的人大约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年轻女声在康妮左边耳畔问:“女士,这是您丢失的戒指吗?”
康妮很想去看那个和她说话的人,但是没有办法,庆幸的是和说话的人来到她的正面,一张东方女人的面孔横在蓝天和赤色的丘陵之间,距离康妮视线最近的是东方女人手里的戒指,那就是杰克送给她的戒指,即使它现在看起来小得更像是一只耳环。
嘴里发出单调的声音,眼睫毛吃力的往下扯动数下:是的,是的,是我的戒指。
那真是一位聪明的姑娘,她听懂康妮的话。
杰克回来的时候,戒指已经戴在康妮的无名指上,在康妮等杰克回来接她时她和那位捡到戒指的姑娘聊了一会天。
那位姑娘告诉她她的名字叫做张妙丽,和她一样她是受到程迭戈的邀请来到这里,康妮让杰克和张妙丽说再见。
二零一五年二月一日,张妙丽如约来到科罗拉多大峡谷,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还有叶光中,他们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和他们呆在同一处区域里的还有几张熟面孔,荣骏荣甄、朱美宝。
u字形的空中走廊被隔成几处区域,朱美宝所在的区域左边是五十位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所在位置,右边是媒体区,对面就是一万名游客,这一万名游客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像是观众。
这些区域围绕着横在u形走廊中央缕空位置横接的玻璃走道展开,就像是在网上看到那样,三米宽的玻璃走道下面没有任何钢管,透过玻璃走道可以清楚看到底下科罗拉多河蓝色河水。
玻璃走道上面悬挂着八个巨大的液晶屏,液晶屏以八角欢心形式展开,八个液晶屏可以便于人们通过屏幕更清楚的看到发生的一切,此时此刻,输送到液晶屏上的到场人数统计被定额在一万一千三百这个数字上,另外一组卫星分布图显示,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所有网络所能覆盖到的所在,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或者是一两百人在关注着这里的一切。
日光逐渐垂直,一万一千三百人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没有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某一个时刻的到来。
那个时刻,是伟大还是平凡,是一场灵魂盛宴还是一场低俗乏味的秀,不得而知。
投射在高速公路上的浮云身影垂直移动,赤黄色的沙丘陵收起最后一寸阴影,科罗拉多河河面上波光粼粼,狂泻而下的日光来到极盛时期,日光和着无处不在的玻璃反光所形成的光线让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又或者戴上了太阳镜。
没有人们想象中各种或者是炫酷又或者是夸张的出场仪式,就那样,那个男人从他们眼前轻轻走过,在正午的日光下,宛如来自于科罗拉多千年幻城。
二零一五年二月一号中午十二点,程迭戈如约而至,简单的白色衬衫配复古蓝仔裤,站在那里,干净而明亮。
工作人员为他打开通往三米宽玻璃走廊的门,他一步步沿着玻璃走廊的中心地带走去,到达了中央地带,他站停在那里,目光缓缓环顾四周,就宛如想在人群中去找寻。
她来了没有?
跟随着程迭戈的目光摄像机也在人群中环四周找寻着。
诺丁山来了没有?
在一万三千人中要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即使你知道她的长相,即使你知道她的身高。
数秒钟过去,程迭戈在自己的领口别上微形麦克风,他的声音被送到现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人们听到他用让人沉醉的声音表达感谢。
“谢谢你们今天来到这里。”程迭戈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这是我所能想出来的最有效能快点见到她的办法。”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程迭戈开始对他邀请来到现场的特殊来宾进行介绍:那是五十对夫妻,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五之间,这五十对夫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中的丈夫或者是妻子都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程迭戈清楚的念出他们的名字,结婚时间,其中最长的婚龄为二十一年,在程迭戈介绍这五十对夫妻时,电视屏幕上出现纪录一位普通人和一位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丈夫为妻子剪头发,妻子不厌其烦的为丈夫戴上手套……
完成了对五十对特殊来宾的介绍之后,程迭戈目光停在了某一处区域,透过程迭戈的目光人们发现还有第五十一个坐席,那处所在摆放着一张轮椅,轮椅上空无一人。
“其实,我还邀请了第五十一位来宾。”目光停在空荡荡的轮椅上,程迭戈说着:“她的身份是一名母亲。”
透过程迭戈低沉的嗓音人们仿佛看到那个那天乌云密布的黄昏,年轻的女人把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孩子装进超市的那种苹果纸箱里,苹果箱紧紧的被抱在怀里她穿过nottinghill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最终来到那户人家的窗外,痴痴的看着从那家人窗口透露出来的温暖灯光,那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是一名飞行员,妻子是一名家庭主妇,他们还有一名刚刚年满两岁的孩子。
年轻女人看了许久许久,最终她咬了咬牙,在窗口灯光熄灭之后踩着那家人的抽油烟机爬上阳台,把苹果箱放在阳台上不敢再看一眼年轻女人下了阳台,也不知道怎么得在她下阳台时那户人家的盆栽砸到她的头,忍着头上的疼痛年轻女人逃亡般沿着来路狂奔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几条街,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雨点打湿她的衣服,雨点也仿佛唤醒她的思绪,女人站在街中心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上的毛毯,这是她卖给自己孩子的毛毯,她怎么给忘了呢?孩子非得冻坏不可,拿着毛毯女人疯狂往回跑,最终她因为体力透支晕倒在街角。
等女人醒来之后,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那家人对那位空降在阳台上的婴儿疼爱有加,之后,女人离开了nottinghill。
“那位把自己的孩子装进苹果箱里的女人的名字叫做周小栀,在这里——”说到这里程迭戈停顿下来,朝着那个空空的位置深深鞠躬。
“在这里我想表达我对于周小栀女士的感激,因为她我有幸遇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二十八年前被装进苹果箱里的孩子叫做诺丁山,我比较喜欢叫她诺诺。”
目光沿着人群开始在找寻着,摄像头跟随着程迭戈,呈现在屏幕上的那张脸眼眸温柔,宛如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诺诺一样。
声音很轻很轻:“诺诺,此时此刻你一定在这里,在听着我和你说话,我猜现在你的心里也一定在为着那个雨夜耿耿于怀,我亲爱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把你装进苹果箱的人并不是故意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放弃过你,她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关注着你。”
“诺诺,你妈妈的名字叫做周小栀,是一名摄影师,她用一位母亲和摄影师的身份在纪录着你的成长。”
回应着程迭戈的话液晶屏幕上程迭戈的脸被一组照片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