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很好理解,刘楠知道老爹念念不忘匈奴给中原带来的耻rǔ,不仅是皇帝一个人,所有中原人都无法忘记这种耻rǔ。
自秦末以来,天下纷争,群雄逐鹿,为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所有人各出奇招,雄兵百万,不惜陷在内斗之中,然而面对匈奴人,却偏偏束手无策,还要奉上公主以求短暂的和平。
面对父亲渴盼而灼热的眼神,刘楠跪了下来,郑重起誓:“阿父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打败匈奴,将其驱逐出中原,将阿妆接回来的!”
刘远闭了一下眼睛,眼里缓缓流出泪水。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能够亲自葬送这个耻rǔ。
他这一生做对了许多事情,也做错了许多事情,唯一觉得心中有愧的,就是刘妆。
塞外路程迢
迢,音信杳杳,即便朝廷有心派人留意,也很难像在京城那样,有什么事情立马就能得知。
冒顿单于在匈奴早就有好几个女人,来自周边各个部落,而且也都被冒顿封为阏氏,刘妆一嫁到草原,立马就落入需要和别人争宠的不利地位。
这几年从匈奴传来的消息并不多,刘楠他们只听说刘妆失去了一个孩子,又生了一个孩子,最终在冒顿单于身边站稳脚跟,成为他最钟爱的阏氏之一。
单是这寥寥数语,就足以令人想象出无数的惊心动魄,腥风血雨。
刘妆在草原上的日子绝对不是一帆风顺,然而她终究还是撑了下来,虽然当初是她主动要求远嫁,但是不可否认,刘妆的下嫁确实为乾朝争取了不少时间,对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或许会因此欢欣或庆幸,然而对于刘远这样的皇帝来说,女儿的委曲求全则是需要铭记的耻rǔ。
这个耻rǔ,总有一天,要用铁与血来洗刷。
刘楠不愿意看着父亲伤心过甚,主动转移话题:“孩儿鲁钝,敢问阿父,收权与分权是何意?”
这两个词本身就是相反的概念,如果说刘远的意思是想让他加qiáng君主的权威性的话,那为何又会有个分权?刘楠完全被弄糊涂了。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绝对不是写几个字就能解释明白的,刘远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阖动,眼睛却是望向刘桢,其中隐含期待,也许是认为以长女的聪慧,能够理解他的深意。
刘桢想了想,道:“阿父,我姑且一说,若是不对,你便打断我。”
刘远眨了一下眼睛。
刘桢:“如今朝臣权力太大,丞相更是权柄通天,不仅能够否决君意,百官亦要从其所命,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若是宋丞相这等克己复礼之君子,自然令人信服,但若是换了旁人,却很容易将公权私用,难保不会重演宫变之乱,是以阿父的意思,是要大兄登基之后,适当收回朝臣手中的权力,以巩固君权。”
作为一个拥有后世灵魂的人来说,刘桢深知君权太重的危害,皇帝乾纲独断,威加天下,如果他是明君也就罢了,如果是昏君,那无疑会给天下带来极大的祸患,这完全需要取决于君王个人的素质。
但是反过来说,臣子的权力太大,当然也不是好事,纵观史书,因为掌握权柄而生出不臣之心,从而扰乱局势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在这其中必然要取一个平衡点,没有一种制度是完美无缺的,但如果这个平衡点取得好,就能够尽可能延长制度的寿命。
当然,作为一个君王,他们绝对不会想要这种平衡点,对于皇帝来说,权力当然是越大越好。
刘桢停下话头,询问道:“阿父,我说得可对?”
刘远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眼睛眨了一下,手指也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了点。
刘桢受到鼓励,继续道:“至于分权,如果我没猜错,阿父所指,分的不是君王的权力,而是朝臣之间的权力。”
刘远眼中的赞赏之色愈浓。
刘楠若有所思:“朝臣?”
刘桢不假思索:“不错,一言以蔽之,三公九卿制优劣各半,阿父当初不设太尉,也正是因为太尉手掌兵权,又位列三公,权力过大,不好辖制,如今丞相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只有将这些职位的权力分化,才能达到前面所说的‘收权’的效果!”
刘远在刘桢手上写了一个字:善。
刘桢笑道:“多谢阿父夸赞!”
但她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不祥,刘远今天如此耐心教导刘楠,明显有种在jiāo代后事的感觉,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到这里,刘桢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的猜测会成真。
刘楠毫无所觉,他仍在思考刘桢所说的话,见刘远也赞同,便郑重道:“阿父,孩儿会将这六个字铭记于心的!”
刘远看着长子的目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柔和,以往对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满随着他的生病彻底远去,此刻,他像是想要将刘楠牢牢记在心间一样,手指轻轻碰着对方的手背,表达着自己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心情。
不知不觉,刘楠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他的眼泪落了下来:“阿父,你不要退位好不好?太医说了,你的身体还能好转的,国家外有qiáng敌,内未大治,这些都离不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