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正捧着那幅图画,心潮澎湃,柔肠百结,忽然一人掀了帘子走进来道:“薇姐姐,昨儿学的‘敬慎’篇,姐姐再跟我讲讲好不好,我仍是有些不大明白。”
原来是到了她平日教吴婉念书的时候,她这勤学好问的小表妹过来找她请教学问。
采薇忙把那画藏在袖子里,笑道:“先不忙,有人给我送了些点心,你先尝尝这绿豆糕。”
这些时日,她每日都到煦晖堂去陪侍在外祖母身边,一日三餐也多是在太夫人那边用。而送到秋棠院的饭菜仍是同先前一样总是那简单的几样菜色,二姑太太赵明香也再不曾去吵闹,只是时不时的自己拿出几百钱来命婆子到外面买些精致的小菜或点心回来给一双儿女打打牙祭。
而赵明香悄悄买回来的这些好吃的,自然是没有吴娟这个庶女的份儿的,吴娟觉得委屈,跟采薇哭诉过一回,采薇也觉得她怪可怜的,每每得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一类,总不忘给她带些回来。
此时见她吃得香甜,一连吃了两块绿豆糕,便把剩下的三块也都给了她,自己只留下那个被掰成两半的水晶饼。
吴娟一边咬着绿豆糕,一边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采薇,采薇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你不好好吃你的点心,怎么倒盯着我不放,难道我脸上竟开出朵花儿来不成?”
吴娟呆呆的点了点头,“姐姐的脸红红的,比那园子里的玫瑰花儿还好看呢!还有姐姐的眼睛也亮晶晶的,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姐姐今日格外漂亮呢,怎么看都看不够!”
采薇被她说得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记道:“就知道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瞧你只顾盯着我看,吃得满嘴的点心渣子。”
便拿了块帕子去替她擦嘴,不妨她手臂这么一动,藏在袖子里的那块白纱先掉了出来,正好落到吴娟怀里。
吴娟捧起来一看,奇怪道:“这是个什么画儿,可是姐姐画的吗?”
采薇忙拿过来,笑道:“不过我信手涂鸦,随手画的罢了,没什么好看的,既吃完了点心,还不快去洗了手来,我好接着给你讲那《女诫》的‘敬慎’篇。”
趁着吴娟洗手的功夫,采薇忙将那白纱藏在怀里,许是怕它再掉出来招了人的眼,给吴娟讲书时有意无意的总是用手按着胸口处。次数一多,吴娟忍不住就问她,“薇姐姐,你胸口痛吗?若是身子不适,我明日再来学吧,姐姐好生歇息一会儿。”
采薇也觉得自己这会子总是不能专心的给她讲解书中字句,时不时的就会想到她藏在怀中的那幅画儿,还有她的文广哥哥……
“咦,薇姐姐,你的脸又红了,姐姐该不会当真病了吧?”吴娟一面说,一面就用手背去触她的额头,顿时担忧道,“哎呀,薇姐姐,你的额头真的有些发热呢,要不要我去跟母亲说一声,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说着转身就要走。
采薇忙拉住她,“好妹妹,不妨事的,我喝一盏凉茶,歇歇就好。”
好容易送走了吴娟,采薇说想一个人呆着,便又把那块白纱取出来看,心里却有些犯愁要将这幅匪石图藏在哪里才好。虽说曾哥哥虑得周全,并不曾用字句来传情达意,就是为了避嫌,可是这幅画如今在她心中已如无价之宝一般,便是不怕被人瞧出什么,她也怕万一丢了不见,岂不令她懊悔难过。
采薇想了想,将她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枚玉佩从颈中取了下来,她将那枚玉佩托在掌心,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这枚玉凤还是她父亲亲手给她雕的。
她五岁生辰时,母亲给了她一只碧玉雕成的兔子做礼物,她喜欢的什么似的,哪知一个不小心给掉到地上碎成了几瓣。她难过的直哭,她父亲便用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玉,给她雕了一只玉凤出来,亲手给她戴在脖子上,说是父母一道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父亲雕得玉凤比先前那只玉兔还要好看,把她喜欢的什么似的,从此这枚玉凤她便一直戴在身上。她用两指捏住凤头,向左拧了几下,竟将那凤头从凤身上取了下来。
这本是当日因一块碎玉并不够雕出一只玉凤来,她父亲便想了这个主意,用了另一块碎玉雕成凤头再嵌上去,为此她父亲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那凤身给掏空,颈项处刻了几圈螺纹,然后在凤头处也刻了几圈螺纹,两个对起来拧上几下,便连成一体。她父亲当时还曾对她笑言,说这玉凤腹中中空,还能用来藏些小东西呢。
她将那块曾益亲笔作画的白纱细心卷起,小心翼翼的塞到那玉凤身子里,再将凤头拧上去,重又戴回到颈中,只觉安心无比。
这一晚,采薇一夜好眠,第二日神采奕奕的去跟太夫人请安,就见宜菲满面春风的走进来,跟太夫人请过安后,便一脸得意的向姊妹们说道:“昨儿我到安顺伯府去,都是三等伯爵府,那府里可比咱们气派多了,吃的用的更不知比咱们这里精致多少,好些东西都是上用的呢!唉,姐姐们真是没福,昨儿也不曾去见见世面!”
吴婉向来和她不对付,更是见不得她这张狂样儿,便冷笑道:“表妹把那安顺伯府说得再好,它也不过是个三等的伯府,哪里能比得上雲表哥家的昌平候府呢?二等的候爵府咱们姐妹都是去过的,难道这也不算是见过了世面?”
宜菲红唇一撇,讥笑道:“要不我怎么说表姐没见过世面呢,这京城的高门贵爵之家表姐怕是也就去过一个昌平候府吧?难怪觉得雲表哥家的昌平候府就是天底下再也没有的气派排场了?若是表姐昨儿也能跟我们一道去了,定不会再这么说,可惜表姐就是想去也去不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那得意的小眼神还把采薇也捎带着瞥了一眼。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这周采薇面儿上竟不见一丝憔悴之色呢,难不成昨儿晚上她竟睡得着不成?
吴婉却是眼中一亮,抓住宜菲的话头问道:“听表妹这话中之意,似是觉得昌平候府也不过如此,论起排场气派是远远比不上那三等的伯府了?表妹就不怕这话传到雲表哥耳朵里,他会生表妹的气吗?”
宜菲下巴一扬,满不在乎地道:“表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雲表哥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便是我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他做哥哥的总不好生我这个妹妹的气!”
吴婉顿时就有些懵了,这宜菲到底是什么意思?先前她对雲表哥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啊?这会子倒在这里撇清起来!可她为何又对昌平候府语出不敬,就不怕这话传到大姨母耳中,看她还想再嫁进昌平候府去做四少奶奶?
采薇冷眼旁观,倒觉得宜菲忽然就不把昌平候府放在眼里,又说和章家表哥不过是兄妹之情,莫非,她这是另攀上高枝了?
宜菲心中此时真是得意之极,许是她这些时日在钧大奶奶孙喜鸾跟前做小伏低的奉承的久了,眼见她就要飞上枝头了,忍不住也想显摆一二。
“先前大嫂子带了我去左相夫人的桃花宴,当日去了那么多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可却只有我一个得了左相夫人的青眼,特意将我叫到她身边坐着,待我亲热的不得了。昨儿左相夫人见了我,一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还将我引见给好几位公候夫人,那些夫人们可是个个都对我赞不绝口!”
尤其是其中一位定西候府的太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看了有一刻钟,听左相夫人那话里的意思,因定西候一年前亡故了发妻,他母亲便想给他再找一位贤淑美貌的继室。
在此之前,宜菲觉得若能嫁到昌平候府去已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可听了左相夫人一番话后,那心思就活泛起来。定西候虽年纪有些大,又常年驻守边关,又是给人做续弦当后妈,可一嫁过去就是超品的二等候夫人,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雲表哥便是再好,到底在他家排行第四,便是他前头三个哥哥都病死掉了,还有他几个嫡亲侄儿,这爵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想想她一个之前总被人看不起的庶女,竟然能嫁到定西候府去做候夫人,可说是姐妹几个中所嫁的门第最高的了,先前大家都说宜蕙的夫家好,是兴安伯家的世子,哼,不过是个三等伯,哪能和定西候比?
更何况,听左相夫人说那定西候还任着龙虎将军,镇守边关,屡立战功,说不得将来还会升为一等公爵呢!
她从安顺伯府告辞时,左相夫人还特意跟她说,定西候太夫人极是中意她,再过两个月,等她给叔父守完了孝,便会命人上门提亲,让她只管在家里等着喜信吧!
她既有了更好的,自然就对昌平候府的雲表哥再也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