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北严外城,被夜袭的西番大营,啸声未绝。
人影一闪,门帘被重重甩到墙上,再重重甩回来,再次打到墙上时,人影已经不在门前。
明月追光,只追到一抹颀长华服的影子,风一般,穿过这血腥气浓重的厅堂,掠到屋角那对相拥的人面前,二话不说,衣袍一甩,一脚踢开两个挡路的刺客,一手拉开紧紧抱住太史阑的李扶舟,笑道:“朋友妻不可戏,这话可别让我说第三遍。”
另一只手顺手贴地一抄,已经将太史阑的腰抄在臂中,就势一揽将她抱起,一边摇头,“怎么每次见你,都把自己搞得千疮百孔?我要不要做个笼子,把你给养进去?”
太史阑没有睁眼,听见啸声那一刻,便知道他终于赶到,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听过他的啸声,他的啸声清越雄浑,也和平时略显低沉的说话声音不同,但莫名的,她就知道是他。
知道是他,忽然就安心,烈浪化流水,软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一霎前的悲愤、痛苦、怒火……都沉沉地淀在了心底,等待着一个交代。
他给她的交代,她知道他会给。
谁也不曾给过她的依靠感,如今终于感受,她简单的心思忽然乱了乱,像被春草搔了搔,软而痒,陌生而清甜的滋味。
唇角勾了勾,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话多,有这时辰,不如多杀几个。”
“女人杀气这么大,难怪总有血光之灾。”半蹲着的容楚笑笑,拍拍她的脸,手力看上去不轻,落到太史阑脸上时,却已经轻如落花。
他脸上也似乎在笑,但当太史阑看见他,终于放松自己陷入半昏迷状态时,容楚的笑容,便渐渐变了颜色。
他立在暗影里,一手抱着浑身鲜血的太史阑,委地的长袍瞬间已经血迹斑斑,都是她的血,平日的洁癖到此时全然不见,他嗅见那深浓气味,只觉得戳心,月光斜斜,似乎也不敢照亮他的容颜,只隐约勾勒他眸光,阴沉而森凉。
同样的气息,也自他眉间、神情、站姿……身体的每个细节里浓浓散发,逼得四周人站立不定,凛然不安,神情张皇……他们知道,这是……杀气。
容楚,终于动怒。
周七带着属下,默不作声掠进来,将人全部包围了,才接过李扶舟,向容楚回报:“主子,西番兵炸营,已经被打散,耶律靖南正由侍卫护送仓皇回逃,刚才我们还接到常将军的参将回报,说有上府士兵无意中寻到西番密道,正可以据此追踪耶律靖南,将他留在南齐境内,您看——”
“不必。”容楚答得决然干脆,“耶律靖南在本国实力不小,他大败而归,必将遭受惩罚,这人不甘受缚,也必将有一场大闹,我们不妨给西番添添乱。”
“是。”
“但是。”容楚语气忽然一冷,“所有参与攻打北严的西番兵……一个不留!”
“是!”
容楚此时才转过脸,看向那几个刺客。
几个刺客被围在正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看容楚冷酷无情手下杀人如切菜模样,都觉得心腔子一阵发紧。不过容楚之前一直无视他们,他们有点愤怒,更多的却是安心——如他们这等身份,代表的是天纪少帅,容楚不会冒着引发朝争的危险,杀天纪少帅的属下的。
至于杀太史阑的任务,看晋国公那态度,怕是执行不了,照实回报少帅也便是了,少帅定然也不愿意得罪国公的。
大人物位高权重,一举一动牵涉太多,大多行事谨慎,这便好办。
有了这颗定心丸,这些人态度也显得不卑不亢,当先一人拱拱手,道:“恭喜国公,大破西番,我等是天纪少帅属下,奉命处置刺杀北严府尹之要犯太史阑,既然国公认为此案还有隐情,需要进一步查证,那么我们便暂时将案犯交由国公,请国公务必秉公处断,我家少帅,也一定会承国公情分。”
他自觉这番话,给了容楚台阶,放过了太史阑,又圆了少帅面子,同时还提出了警告,是一番极其漂亮的话,自己也很满意,骄傲地略点一点头,对属下手一挥,转身便走。
他背刚转,就听见容楚的声音。
晋国公的声音带笑,悠悠长长,轻轻淡淡,可他听着,浑身的寒毛忽然就全部竖了起来。
“我有说允许你们离开吗?”
“国公!”那几个刺客齐齐转身,注视着容楚,冷然道,“我等虽然是小喽啰,但请不要忘记少帅!”
“我当然不会忘记他。”容楚笑容可掬点头,“敢动我的人,我很佩服。”
“国公——”那群人又惊又怒,背靠背抽剑在手。
“我其实喜欢软刀子杀人,但她一定会嫌我累赘。”容楚笑得很遗憾的样子,手一挥,“那就请你们也尝尝她刚才的滋味吧。”
他抱着太史阑出门去,留下周七等人,迅速搬进了很多脚踏弓,调整角度,弓头向内固定,放在屋子四侧。
一个护卫上前来,对脚踏弓端详了一阵,调整了一个枢纽,等下脚踏弓的箭会无法抽出,一碰就发射,这位原先就是军中武器专家,玩这个得心应手。
还有一群人抽刀,将屋内所有木制家具砍碎,将其余无法砍碎的都扔了出去。
天纪刺客们愕然看着容楚手下忙忙碌碌,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想走,无数人已经冷冷等在屋外,箭上弦,刀出鞘。
接着,一群人冲到窗边,砰砰乓乓,将窗子全部钉死,加铁条封住。
一群人搬来大桶油,哗啦啦地往墙上泼。